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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锦红花落

郭昊祝雪念两个刚刚藏好身形,房门便被从外推开,前边一人手提罩纱灯笼,室内登时亮堂起来。纱灯摇影,桌下只能看到进来的二人膝盖以下,提灯那人身形稍胖,应是一名丫鬟,一入屋中,她便转身走向一边,想是去点燃蜡烛,她身后的人影这才显露出来。但见黄裙曳地,莲步轻移,即使不见真容,但仅凭这仪态翩翩,巧膝纤足,亦可断定必是一位姿容秀美的女子。

郭昊正在凝目观看,忽觉眼前一暗,却是祝雪念伸手挡住了视线,只见她小嘴微撅,眼神不善。郭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丫鬟燃起了烛火,捧着放到桌上,开口道:“小姐,你这刚刚回来不到两日,京城里的高官贵胄老老少少不知怎的就得知了音讯,借着给姥爷过寿的机会,带着宝贝儿子巴巴登门拜访。其实他们那点心思谁不知道,还不就是想着......”

黄衣女子似有些不耐,打断她道:“冬兰,叔父回来之后,至今未醒,你跟我说这些这些无聊事做什么?”语音清澈,柔和之中另有一番凛然之势。说完,缓步走到桌边边,在凳上轻轻坐了下来。

祝雪念急忙屏住气息,相距如此之近,唯恐稍有不慎,便会为人察觉,却见郭昊眉头微皱,便在他胳膊轻点了一下,待其回过头来,以指代笔在地上划字道:“怎么了?”这是两人不久前在玉衡殿刚刚玩过的把戏,自然信手拈来。

郭昊沉吟了片刻,才写道:“这女子声音有些耳熟,仿佛之前曾听到过。”

祝雪念写道:“想的起来是谁吗?”郭昊这次没有动手,而是摇了摇头。

那丫鬟似乎没能体会黄衣女子心意,喜滋滋的又道:“小姐不愿提起此事,是不是因为打心里以为这些人都是冲着老太爷是当朝一品大员的面子而来,觉得对您真心实意心怀仰慕一个都没有?可冬兰却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比如那位安大元安公子,不仅生的面貌英俊,一表人才,而且听说他家老大人官位可不比咱家老太爷低多少呢。”她还待絮叨下去,黄衣女子已感不耐,语声转冷,道:“冬兰,你收了安大元以及其他人许多好处,将我回京的事泄露出去,我本也不想因为些许小事为难与你,但若你再这般不懂深浅进退,以后便不须在我面前出现了。”

陡听此话,冬兰吓得心中一跳。身为小姐贴身侍俾,她确是得了那些仰慕黄衣女子的各府少爷诸多财物,以期她能在小姐面前多美言几句,当中犹以安大元馈赠最丰,冬兰自然向着他说话,至于黄衣女子回京之事自也是她向安大元等人报的讯。

冬兰本以为这些私底下的事做的极其严密,天衣无缝,岂料黄衣女子洞察秋毫,早已得知备悉,然而念在多年主仆,一直引而未发。但今日因为祖父寿辰,府中贺客极多,她身为唯一三代女孙,限于礼法,本不该现身于大庭广众之下,奈何她往时在京之日,亦常有抛头露面之举,本就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闺秀,加之今日许多宾客更是冲她而来,百般相邀之下,就是刚正古板的祖父也有些招架不住。她怕祖父颜面受损,于是只好硬起头皮出面,在宴会小饮了几杯,这才摆脱纠缠,告辞离开。想到那些所谓名门贵胄在自己面前或大献殷勤,或卖弄才学,心中便莫名感到烦躁。

这些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何以会有闲情雅致出现在一个老人家的寿宴之上?追根究底还不是冬兰这个丫头招惹来的。这冬兰恰在此时不知趣的又来聒噪,黄衣女子终于按捺不住,将她丑事揭破。

冬兰怔愕当场,一脸尴尬,随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冬兰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深知这位主子可非寻常人物,是以连狡辩也都不敢,直接认罪求饶。

黄衣女子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而已,教她今后莫再多嘴多舌,此时怕成如此模样,成效已收,于是缓和了些语气道:“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今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记住自己该做什么就好,并不是任何事都是你可以随便掺和进来的。”

冬兰背心冷汗浸衣,但她听得出小姐语气中并无深究之意,如蒙大赦道:“多谢小姐宽宏大量,冬兰告退。”道了个万福,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桌底二人更加不敢稍动,祝雪念看了郭昊一眼,心中不无委屈,寻思道 :“话不敢说,身不敢动,连喘口气都要小心翼翼的,当真憋闷至极。”虽然生于正道七大名门之一,但她从小离群索居,百花小筑几乎与世隔绝,与之相伴的风恨昔虽然疼惜她之极,却是个极孤僻的性子,平时说话极少,自不会教她什么正邪之别,礼教之防这些废话,因此在她小小心思里,只要是喜欢的事大可去做;厌烦的事一脚踢开便是,才不理别人作何想法。似今日这般耐着性子躲在桌案之下,实是生平未有之事,若非因为郭昊,才不肯忍这一时之气。

房中一片寂静,仿佛落针可闻,黄衣女子与孤烛相对,一语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起身去到窗边,片刻又走了回来。郭昊只听头顶“砰”的轻响,应是她把什么东西捧回放在了桌上,只听她道:“流年相似……”语意哀沉,意境凄凉。黄衣女子吟罢,深深叹息,又自语道:“郭婶婶,夕柔年幼肤浅,当年初听您吟诵这词句之时,无法体味什么相思刻骨,铭心不忘的情意。可如今我虽然明白了,却又有何用?天人永隔,我虽有心挽回旧日犯下的错事,上天哪里肯再给机会?”说着说着,竟然伏案轻轻啜泣起来。

祝雪念感觉莫名其妙,不知这女子方才还发了一阵脾气,这么一会儿为何却又哭了出来?郭昊却已呆在当地,动弹不得。

原来楚夕柔这首词,竟是穆文兰当年时常挂在嘴边的一首。 穆文兰出身魔道,本身行事原本无所顾忌,但因心中藏着一件隐秘之事,才不得不装作成一副怯懦容忍的模样,尽量少争是非,心中虽有对久别夫君满腔思念,却也只能借一首小词舒缓情意。郭昊时有听闻,也依稀记得几句,不过他却是不知这首小词乃母亲自己所作,将之撰写在了一本小册之上,一直放在位于杨家废园的木屋之中。举鼎山之事后,楚夕柔已然推断出此事从头到尾全系恩师为了自己一生福祉而谋划,心中感激无限,但她心中对穆文兰母子亏欠之情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加觉得自己罪恶深重。遂在洛州之时,时有闲暇便会去到废园之中流连许久,那本薄册无意间被她看到。册中小词辞意浅显,楚夕柔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只是因为是穆文兰之物才多留意了几眼。今日府中贵客会聚,端的是热闹非凡,对楚夕柔阿谀奉承刻意讨好者大有人在,然而不知为何,虽然所有人都如众星捧月一般,她却倍感孤单,再加方才冬兰自以为是的胡乱穿针引线,更令人徒增烦躁。此刻屋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楚夕柔忽然心有所感,便吟了这首小词出来。

魂不由主的,郭昊心中也默念着:“流年相似,朝朝暮暮,寒月孤潭影自哀。昨夜北风来,卷落锦红无数......”一时间思潮起伏,心绪难平。

桌底地方狭小,祝雪念与他紧紧挨着,立刻察觉出他身子竟然在轻轻颤抖,急忙凝眸看去,却只见郭昊发丝眉毛上,赫然凝结了几丝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