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凉为了傅清欢当街打架的事情,不到傍晚,就全城都知道了。
清欢回官邸的时候,傅云亭也在,何氏本还是抽抽噎噎的抹眼泪,并不大哭,一见清欢回来,何氏眼眸一弯,哭着将她抱进怀里。
“我的乖孩子!居然被人这么羞辱!”她边哭边看向穆仲林,“你还把西凉抓起来,穆仲林,你是成心不想要我们母子了呀!!”
穆仲林一惊,赶忙道,“你看你这话说的,西凉当街打架,我是这个城市的管理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能徇私情??”
“那也不能就由着他们泼脏水!那个姓孙的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他欺负清欢,西凉能出手??一个大男人当街侮辱小姑娘坏人名声,还不许人教训,这叫什么道理!感情咱们只有受欺负的份!”
何氏说罢,又呜呜的哭起来,抬眼去看,清欢嘴角已经高高肿起来,泛着可怖的青紫。
何氏心疼的唤了丫鬟来给清欢上药,一面哭道,“穆仲林,今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若不为我两个孩子讨回公道,我,这鬼地方我便不呆了!这算什么道理,啊??堂堂督军,一方父母官,居然被一个犯官之后欺负至此,我还有什么脸待下去??趁早这华庭都让给他孙家得了,省的他有一日杀到你头上来叫我也跟着遭了羞辱,到时候我就一脖子吊死,省的遭罪!!”
穆仲林脸色登时就白了。
他铁青着脸看一眼傅云亭,傅云亭会意,二人相继朝楼上书房去。
一旁许久不做声的幕兰走上前来柔声劝慰道,“夫人消消气,小姐这伤要散了淤血才好好的快,我来吧,您别气坏身子。”
说着,幕兰便从何氏手中接了药膏过来,她这一说,提醒了何氏,她赶忙站起身道,“对对对先散淤血!雪雁,去拿我的华容散,喔对了还有清肌露也一并拿来…哎呀不对不是那个,我自己来!”
何氏心急,索性自己去了。幕兰瞧见四下无人,手指上微微运气,轻轻在清欢脸上揉了两下,清欢立时就觉得不疼了。
“我在她身边跟了这么些日子,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她骂街。不过这水平实在是高,听着像是妇人撒泼,但是该点的火该泼的脏水,一处也没放过。过了这事,这个所谓的犯官之后,大概要被灭门了吧!”
清欢笑了笑,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夫人得大爹爹一心一意喜欢长达几十年,别说个妾,就连通房大丫头都没有,若没有手段,如何做到?你别瞧着夫人整日里坐在家里好像不知外面世界,有机会,你让夫人讲讲当年,大爹爹能有今日,若没有夫人慧眼识炬眼光精准,要想成事,怕也要多费些周折吧。”
幕兰点点头,若有所思,“看起来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眼风一转,她讥讽看清欢,“倒是你,叫个凡人打成这样,还连累穆西凉入狱,我往日高看你了。”
说到当时情形,清欢也郁闷。
“我一时没防备,总是没经验,不知道男人渣起来压根不把你当女人,当畜生一般随意打骂。总是我疏忽。”
幕兰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连你都敢打?”
清欢简要将如音和江婉贞之间的事情说了,幕兰眼睛一亮,“你说,刚才那丫头身体里住着的,是别人。”
得到清欢肯定,幕兰兴奋的眯了眯眼。
来这里这么久,总算是有点好玩的事情了。
她媚笑着看清欢一眼,抬手柔柔掐了掐清欢的下巴,“妹妹,这事我来帮你好不好?”
“你?”清欢不信任的看她一眼,“怎么帮?”
“那个男人那么坏,还欺负女人,我别的忙帮不上,玩死他,我还是绰绰有余的。等我把他玩腻了,我就将他扔给我的小宝贝们,他们可是好久没开荤了,看见这个男人,肯定要乐坏了的!”
说着说着,幕兰掩着唇娇俏的笑,眉眼里都是风情。
可是落在清欢眼里,却有些可怖。
她所谓的玩死,该不会是字面上那么简单吧??
“你要干嘛?”
清欢一脸戒备看她,幕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这口气,姐姐帮你出了,就全当你帮我保守秘密的答谢,就这么定了!”
比起穆西凉当街打架更让人震惊的,第二日,开始有报纸连篇累牍的借着穆西凉的事抹黑他。
报纸煞有介事的详细报道了当日的事,言说穆西凉仗势欺人,欺压平民;傅清欢蛮横刁钻,拆散夫妻棒打鸳鸯。
整篇文章将二人说的一无是处,居然连孙伯华羞辱清欢和江婉贞的事半个字都不提。
穆西凉和清欢受非议倒是小事,麻烦的是有好事之徒开始撮合江孙伯华和婉贞,言如今民国婚姻自由,孙伯华同江婉贞自由恋爱,应当予以支持。
还有阴谋论者,穆西凉为利益之争杀了孙伯华的父亲,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儿子。
可恨傅清欢一介女流,居然为虎作伥,实在可恨。
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将愤怒的声音砸向了穆西凉。
而江婉贞的父母,为了不被人非议,也希望这件事过后,让孙伯华尽快娶走江婉贞。
局面似乎离正轨道偏离的很远很远。
早晨吃早餐,清欢特意叫宝玥买来了那家报社的报纸。
他们将这件事情做为爆点,连续报道,用词造句越发偏激,观点完全有失偏颇。
清欢看罢了,将报纸放置一边,傅云亭拿过来扫了两眼,道,“如今的报者,是越发没有良心了,你不必往心里去。”
清欢夹了一个包子放在盘中,纳闷的看一眼父亲,“您这什么意思?”
“我猜,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歪曲事实,是想激怒督军,逼得督军有反应放了西凉,这下子,他们正好可以借此激起民愤,而他们的报纸,则因为大胆反抗权贵为民做主而名利双收。”
原是这个原因。
“信他们的人真的会很多吗?”
傅云亭想了想,道,“清欢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好人有百分之十,坏人有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庸人。而最可怕最残忍的,也恰恰是这百分之八十的庸人。”
“你说他们真的关心你和西凉之间的事吗,不,他们更关心的是借由你和西凉这件事,将自己想象成想象中那样的人,骂着骂着,仿佛他们真的就成了那样的人。”
清欢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傅云亭想了想,道,“要不这几日就在家里吧,反正也要快元旦了。”
清欢一愣,待明白傅云亭的意思,笑道,“爸,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会理直气壮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别人视野中。
该羞愧的,没脸见人的人,不是她。
两人正说着,宝玥从外头进来,说是长江报社的陆岩宇来了,想见清欢。
清欢乍一听这个名字,有点意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傅云亭道,“陆岩宇,是不是王石风案里追查真相的那个记者?”
清欢点点头,叫请了人去客厅,傅云亭有些担心,“需要我陪你去吗?”
清欢想了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岩宇是友军。”
陆岩宇是来做采访的。
清欢有些纳闷,陆岩宇解释道,“穆大少打人一事,如今整个舆论都只有一种说法,我作为记者,有责任挖掘真相,给普罗大众一个交代。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拜访小姐,希望小姐答应我的请求,为小姐做一个专访。”
清欢笑了,“我虽然是当事人,不过打人的和被打的都不是我,喔不对,我也被孙伯华打了,你瞧我这个伤,痕迹还在这里。”
她扬起脸给陆岩宇看自己的伤痕,其实那日幕兰已经给她治好了伤,如今这伤口,本是她自己画的!
陆岩宇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居然对女孩子动手。”
“何止呢,孙伯华这个人,最是卑鄙无耻的,不仅打我,还毁坏我朋友的名声。大家都以为婉贞同孙伯华自由恋爱,其实有谁知道孙伯华就是追求不成反生毒计。可怜我的朋友没有摊上一对好父母,就要被当作平息物义的道具嫁给孙伯华这个人渣了!”
清欢一脸哀戚,假装没看到陆岩宇眼眸里划过的一道冷光。
“那可以请你详细说说当日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
清欢言简意赅,很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陆岩宇觉得自己一向自制,今天却是反常的情绪起伏大。
清欢叙事的过程中,他禁不住想起江婉贞,她独自面对孙伯华时,该怎样害怕。
可是她为了保护朋友,却勇敢的挺身而出。
说完那日的事情,陆岩宇想了想,道,“这样的事情,对两位小姐是极其不公平的,名声是女孩子最为珍视的东西,不该由别人如此毁坏。”
清欢摇摇头,“你错了,名声是每一个人都最为珍视的东西,无论孙伯华怎样胡说八道,事实永远就是事实。婉贞其实一点都不爱他,我和西凉哥哥也没有什么好值得议论的。试问如果是你,妹妹被旁人羞辱至此,你会怎样?法律制定条条框框,是为了约束人民的行为,从而让国家有秩序的前进发展。西凉哥哥打了人,他会接受惩罚,可谁能保证,所有应该接受惩罚的人,都是坏人,而法律保护的,又都一定是好人?”
清欢起身从一旁拿出一叠照片和文件递给陆岩宇,陆岩宇不解的接过,不过随手一翻,脸色立时慎重起来。
“这是?”
清欢淡淡的笑,“这是孙伯华联手英华报社歪曲事实扰乱视听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