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儿就说,麦子已经送下去了,他们吃的烧的暂时不愁,你也惩罚了镇长,想必他现在不敢随便作恶,地坑的人还能安稳一阵。
“那以后怎么办呢?”
“做事要有计划,我们的近期目标已经实现了——就是他们三五个月不挨饿;中期目标就是让们冻不着,蚕已经渐渐长大,喜鹊照顾得很好,蚕可以自由自在在树枝中吐丝,到时候我们只要摘蚕茧就行了;到那个时候,玉米也已经可以收成了。但是都不是主要的,你说最主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把他们救出来啊。”袁小子并不糊涂。
“是啊,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让他们在地坑里活下去,我让他们走出来才是我们的大目标,但不是最终的目标。”
袁小子狭长的眼睛瞪圆了:“难道还有更大的目标吗?”
“就是地坑里的人走出来了,这么多人如何安身立命,如何安居乐业?你想过没有?”
桑葚儿说得很严肃,说得很认真,见惯了她喜怒无常的面孔,还从来没看见她像大人一样板着面孔,双眉紧皱,有很多很多的心思。突然自己难为情了,我还号称是她哥哥,怎么就不喜欢动脑筋呢?脑袋里面都装的水吗?
摸摸后脑勺,似乎开了窍:“我们要能够把镇子升上来就好了……”
“呵呵,这样说就靠谱了,哪怕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我们走出这山窝子,回到我老家,但是我们还给镇上的人他们的家园,我们也问心无愧了。”
“问心无愧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们道家的理念,你还要问我吗?”桑葚儿一本正经地说,“听为师给你讲解,你们的意思就是指随性而为,反躬自问,没有对不起别人的地方。”
“什么叫反躬自问?”
“就是检查自己,感觉没有内疚……”见他又要提问,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拜托拜托,当务之急,我们马上要准备出门躲避,不要无休无止问下去,否则你就是一个走不回来的人了。”
被对方堵住了嘴,袁小子心里有点不服气,心想,我好不容易勤学好问了,你又不要我问,我心里不憋得慌吗?抓住她最后一句话的话柄,这才找到了理由:“我们还没有走出去,说不上走回来的事儿。我们要走出去了,这些问题怎么解决?”
“我们在这里有办法解决吗?”时间已经很紧急了,桑葚儿来不及和他多说,只是告诉他,“时不我待,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才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和爷爷进山的时候就发现,这地方很古怪,四周的山峰,团团围住一个盆地,而盆地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镇子,街道上房屋排列的也很不规则,总有一些玄妙……”
袁小子突然想起来了:“我从上面往底下看,那房子的排列很像一个字耶。”
“什么字?”她警觉地肩膀耸起来了。
“好像好像……”他把自己的脑袋拍扁了,也想不起来,“《万物生》里没有这个字,我也写不出来,只记得那个字的上面有一点,那一点,就像镇长家的房屋在最北边,孤零零的一个大院子……”
“好了好了,以后想起来再说吧。”桑葚儿叫他吃饭,说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搜出来了,也就煮了这么一锅饭,也就够这么一餐吃,但是出去要带些干粮,还需要一些粮食磨成粉。
她话还没有说完,小子就把两手一摊,说没有办法,也怪自己马虎,没留下一些,全部送到地坑去了。
桑葚儿说这不怪他,底下的人更需要,上面的人总能想到办法,已经通知白毛,让鸟儿们想办法了。
“白毛就是一只喜鹊,难道能像狐狸种瓜?”袁小子笑起来了,他是看见狐狸种南瓜的,刨个坑,倒两粒瓜子下去,再抛土盖起来,最后还撒泡尿做肥料,狐狸真是聪明得很。
一到关键时刻就糊涂,自己摘过南瓜叶的嫩尖儿煮面糊糊的,怎么就没想起来看看南瓜长出来了没有呢?就要顺着路找去。
桑葚儿说不要忙,赶紧先找个匾子放到院子里,等着百鸟送粮食来。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他毫不犹豫跑出去,到隔壁家里找来了大匾子,擦洗干净,放在院子里面,只听丫头打了一个唿哨,白毛飞过来了,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很快一片翅膀煽动的声音,院子里的天空黑了一片,原来都是各种各样的鸟儿飞来了。
它们在竹匾之上空飞过,大鸟丢下了麦穗、干果,树种子,小鸟丢下了一颗一颗的粮食,等百鸟齐鸣飞走的时候,匾子上已经堆满了干粮。冲洗干净之后,小子两手一搓,就将它们变成了粉。桑葚儿把一部分炒干炒熟,说炒面吃起来方便。
袁小子还有几分纳闷,说麦子已经全部送下去了,怎么可能还有麦穗儿呢?桑葚儿就告诉他,所有鸟儿都储备有粮食,只是让它们奉献出一点,因为我们去的地方比较闭塞。
“什么叫闭塞?”
“可能是飞禽走兽都去不到的地方,”桑葚儿有点不耐烦了,“现在不是老师教学生的时候,你赶紧找南瓜去!”
要是别的孩子被一个女孩子这么吆喝使唤肯定不高兴,但是出来这么长的时间,桑葚儿总是在困难的时候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对她像对女神一样服从,二话不说,连忙跑出去了。回想他第一次从道观回来看见狐狸种瓜的地方,走过去,果然有两个大南瓜,泛着金黄金黄的颜色,上面起了一个个小疙瘩,一定又甜又面。
他连着藤子扯起来,捆在一起,用锅铲挑了回来,先煮了一锅,然后再把鸟儿们送的粮食磨成的粉混合在一起,做成粑粑,放在火上烤得金黄,喷香扑鼻,两人情不自禁尝了一个,真是又甜又香。
袁小子跟着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子,告诉桑葚儿他还有好东西。她打开一看,满满一布袋的干蝗虫,说是放了盐的,焙干了的,出门可以当菜。
再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桑葚儿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放在怀里,非要贴身带着,说这是最重要的东西。
收拾好了就要出门,她又回过头来说:“我们还是要回来的,你把堂屋当中挖个坑吧。”
“既然要回来,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干嘛?
刚刚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却被堵住了,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喊:“师弟!我们来了——”
是鲁道士的声音,桑葚儿和袁小子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们怎么又来了?”
“ 事情没办好,当然要来哦。”但听一人道,“少哆嗦,把东西交出来!”
说话的正是刘青衣,他说的东西就是袁小子的宝贝,怎么能给他呢?小子不服气地说:“我的东西干嘛要给你?”
鲁道士息事宁人地说:“小兄弟,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师傅不在,执事统管全观,谁叫你又犯了规?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交给他算了,我们也免得跑来跑去辛苦,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一个孩子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罗里啰嗦半天,原来就是巧取豪夺呀,”桑葚儿不服气地说,“你们那个老东西说话不算话,你们两个不老不小的东西说话也不算话,东山观的道士们天天念道德经,原来这么不讲道德,你们还修什么仙学什么道?只要天天对外面胡说八道就行了……”
鲁道士听得面红耳赤的,后退一步,不再说话。刘青衣冷笑道:“小丫头片子不要信口雌黄,前两回被你装神弄鬼骗了,今天可不会再上你的当,出来吧,袁小子——你今天是打不过我们的,不管怎样都要拿你回观!”
桑葚儿在屋子里笑得咯咯的:“就凭你们两个蠢猪啊,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更厉害的法宝?”
但听外面的鲁道士说:“袁小子师弟,你可听说过玄炫镜?这可是东山观的镇观法宝,免得受到伤害,别再打了。”
桑葚儿哈哈大笑:“老虎不在家,猴子为霸王,你们趁着师傅不在偷他的宝物来吓唬我们小老百姓,岂不闻,偷来的锣鼓打不得,你以为你一定能取胜吗?”
袁小子咕嘟几句,也没好气地说:“你们就会拿师傅的东西来欺负我!我才不出去哩——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你不出来,就当我拿你没办法么?”
听声音也知道是刘师兄,桑葚儿说:“你当然有办法,你是袁小子的大师兄,你是东山观的头块招牌,我这农家小院很寒酸,很普通,又不是什么仙境禁地,上次你不就来过了吗?招待不周,请多谅解,今天没有好茶饭,唱支山歌敬师兄,如何?”
刘青衣怒道:“老子不想听你什么狗屁山歌,少跟我废话!”
“哟哟哟,”桑葚儿连连啧嘴,“你也是修道之人,却大放粗口,不怕遭报应?”
“少废话!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