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拍掌笑起来:“好啊,我们明天就有烟熏蝗虫吃了,肯定比烟熏肉还要好吃。”
“吃,就晓得吃!”桑葚儿笑他是个好吃佬,“你们男孩子怎么都好吃?你看那个生瓜蛋子,抱着生瓜也啃得一身劲,呵呵,你没见到他吃桑葚那个样子,一嘴流的都是污水,口水都是黑的。”
小子就说乌鸦嫌猪黑,自己不觉得,你现在不也长胡子了吗?
夜空变得朦胧起来,星星闪闪烁烁的,仿佛被烟雾遮住了一般,飞禽走兽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只两个人说笑的声音。
忽然,桑葚儿伸出食指,靠在嘴边:“嘘——不对劲儿,你听,什么声音?”
袁小子闭住了嘴,身子歪斜,四周打量起来:“是有咳嗽的声音。哪儿来的?”
她的声音立刻放低了:“奇怪,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咳嗽声音?这个时候的蝗虫都在睡觉,不声不响就被烟熏死了,就叫做安乐死吧,不会发出声音的。”
“嘿嘿,”小子笑了,说,“豺狼虎豹你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怕鬼吗?”
“我才不怕鬼呢,真要有鬼才好呢,抓两个鬼来玩玩,给我们烧锅煮饭,砍柴提水,我们就可以当老爷了。”
见她说得好玩,他不懂什么叫安乐死,难道是快快乐乐地死去吗?咳嗽就不快乐了,难道是它们痛苦叫喊吗?
“才不是呢!”桑葚儿说,“蝗虫不是这么个叫法。”
“我听人说,有的动物叫声像咳嗽……”
“是有的,比如说刺猬的叫声,比如说小狮子的叫声,还有什么鱼,但是这咳嗽声与这些都不同。”桑葚儿严肃地说,“别说话,我们再听一会儿。”
两人宁心静气地听一阵,声音仿佛从身后的山坡发出来,但是山坡上都是树木,没有人啊。再听一阵,声音又好像从地下传出来的,他们又趴下来,把耳朵贴到地面,这样一听更清楚了,似乎发自地下,仿佛离得很远,又被什么放大了声音。这声音肆无忌惮,并不因为他们的说话停止,却因为烟雾越大咳嗽声越响,还是非常苍老的声音。
桑葚儿说:“从咳嗽的声音听来,这人有上千岁了——”
“哪来上千岁的人?不要胡说!我们快走!”袁小子纵身跳起来,提起桑葚儿背到背上,爬起来就跑,一口气跑回家里,关上院子门,关上房间的门窗,这才松了口气。
桑葚儿也有些恍惚,坐到板凳上才说话:“这么忙着回来干嘛?”
小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问她现在听见咳嗽是没有?桑葚儿摇摇头,说家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光是家里没有咳嗽声,我们离开桑树坡越远,咳嗽的声音越小,这就是说,那个地方有人。”
“这深更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外,怎么可能有人呢?”
“一定是那两个道士没有走,躲在附近,趁机要找我们麻烦。”
桑葚儿笑起来了:“你怕打不过他们,学乌龟把头缩起来是不是?”
“你才是乌龟哩!如果真打起来我也不怕,伤到你怎么办?干脆回来还安全一点。”袁小子回了她一句。这才告诉她说,山上的道士都是捉鬼卖钱的,他们现在要和我们过不去,人又多势又壮,师傅又不在,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
“好吧,好吧,听你的吧,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保护好自己没错。我肚子饿了,不是说有好吃的吗?桑葚果不经饿,快拿出来吧。”
“我给你做更好吃的。”袁小子一边把怀里的麦粒掏到盆里面,一边说。
“你什么时候偷小麦了?”桑葚儿有些感动,但说出这话一点儿不客气。
“怎么是偷?”袁小子不服气了,“这是我家的地,姐姐去年种的小麦,我看地边上的成熟了耶,弄些回来给你做麦粑吃。新麦子上市的时候,姐姐每年都给我做,很好吃的。”
“我知道,去年你姐姐来看你,还带了新麦粑粑,也给我们带了一些,真的很好吃。”桑葚儿想起来了,“快做吧,我等着吃呢。”
厨师做粑粑,小菜一碟。他用手轻轻一搓,麦子就变成面粉了,加点水,调成半干半稀的面团,然后把摘来的油桐叶子洗干净,把面团拍成掌心那么大一块一块的,用叶子包起来,贴在锅上,底下加起柴烧了两把火。灭火之后,用红炭烤起来。
桑葚儿到自己屋里梳洗干净,出来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样:南瓜叶尖煮的面糊,散发着清香;凉拌蝗虫散发着肉香;还有一摞子新麦粑粑,散发着甜甜的麦香,带着焦脆的味道。她先拿块粑粑咬一口,说外酥内嫩,十分可口。
“你再尝尝凉拌蝗虫,更好吃。”袁小子用筷子夹了两个放在她碗里,还用上了激将法,“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难道小小的蝗虫都不敢吃吗?”
“谁说我不敢?它们那么可恶,当然要剥它们的皮,吃它们的肉啊!”她端详了一阵,一个个凉拌的蝗虫没有脑袋,没有翅膀,长长的肥肥的,小小棒槌一样的蝗虫身子已经变了颜色,散发着一种奇香。
她跟着就往嘴里送,舌头一卷,牙齿咀嚼起来,跟着拍案叫好:“好吃,好吃!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肉质松软,美味可口,河里还没有这么大的虾子呢。我不说话了,要多吃一点。”
果然她不再说话,唏哩呼噜地喝着面糊糊,嘎巴嘎巴地吃着麦粑,咯嘣咯嘣地吃着凉拌蝗虫,小子已经吃过饭的,跑一趟回来又饿了,两个少年一餐就把桌上的东西扫得光光的。
最后,桑葚儿伸了个懒腰,顺口说了句:“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如躺着,我睡觉去了。”
说完,她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上了床,呼呼大睡起来。
她回到房间之前说那一句话,让小子以为她真想吃饺子。在床上睡不着了,怎样让她吃一餐饺子呢?家里其实是有猪的,还有鸡鸭鹅羊。袁家与庄家是紧隔壁,关系也不错,在两栋房子当中修了个猪圈、鸡窝,两家的家畜家禽放在一起养。
结果两家人一起陷到地坑里了,两个孩子回到村里没时间养,后来又没有饲料,干脆就把它们放到野地里,让它们自生自灭。所以一下子还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不能现在为了给她包饺子就杀一口猪吧?
杀不了猪,不能杀鸡吗?天刚亮,小子就起来了,到鸡笼里去抓鸡,鸡笼里只找到两个鸡蛋,鸡是早跑出去了还是根本就没回来?他也搞不清楚,干脆走出院子,到地里去看看。
早已经没有烟雾了,连淡淡的烟气也消失贻尽。想看看蝗虫是不是还活着,到了小麦地里一看,哦,太棒了,地里一片蝗虫,麦子下面褐色的土壤变成黄绿色——都是蝗虫啊,多得数不胜数,一个个死翘翘了,要吃多少有多少!
再去看小麦,被蝗虫吃掉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麦穗儿都变成金黄的颜色,难道是烟熏的吗?他伸手去揪下来一把,呵呵,麦子粒粒饱满,硬邦邦的。昨天晚上只成熟了一小片,一夜过来全部成熟了不成?
现在又有面又有肉了,干脆就包蝗虫饺子吧。
他像昨天晚上那样很快取了麦子,两只肥手就像石磨一样,麦粒儿放当中搓一搓,出来的就是面粉。那么多的蝗虫随便搂搂就是一盆,掐头去翅膀,冲洗干净,双手捏捏就变成了肉泥,放上葱花姜末撒上盐,敲了两个鸡蛋在里面,馅儿就做成了。
他擀面皮也省事儿,把面合好揪成元宵那么大的团,巴掌一拍就变成一张薄薄的饺子皮儿,一个人也包得很快。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已经包了满满一桌子饺子,煮了一碗,自己都觉得好吃得不得了,到嘴里烫得不敢吞也不舍得吐。
是的,没有比饺子更好吃的东西了。十岁以前,家里再穷,过年的时候姐姐也要给他做饺子,现在她在地下还有饺子吃吗?小子不忍心一个人享受美味,干脆就多做一点,既然有这么多饺子,再给底下人送一些去。
他取出宝贝,放到桌子那么大,做好的饺子就放在锅盖上面。自从在师傅闭关修道的石台上面修炼之后,他再也没有疲劳过,觉得从来没这么大的劲,又啊?等会我来接好吧,做好满满的一锅盖的饺子,让它飞到杏林堂里去。
本来还担心底下是不是开着门窗,后来一想,天这么热,他们肯定开着窗子睡觉。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就是底下亮得迟一些,起码姐姐应该起来了。
锅盖飞了出去,飞得非常平稳,他把厨房收拾好,看看时间还早,桑葚儿还没开门,想自己再睡个回笼觉吧。
刚刚坐到床上,锅盖飞回来了,带来的布条子上面写着:“不要费时包饺子,加紧时间练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