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子做了个手势,让他把枕头下的东西拿起来,那是他昨天睡觉的时候担心把书弄皱了放在枕头下垫着的。生瓜蛋默默取出来,又轻轻从窗子递过去。接过书,袁小子又拉拉他的手表示感谢,再不声不响地到了厨房。
隔壁的一个小房间就是储藏室,尽管上了锁也形同虚设,轻轻一拉就开了。里面有堆积到屋顶的大米面粉,伸手摸一摸,细腻的粉末状的就是面粉了。他把书里夹着的借条放到主管的桌子上,书揣进怀里,依旧把锅铲背到后面,一手提一袋,扛到肩膀上,从厨房后门出去,大步流星往山下赶。
为了在天亮前把事情做好,他尽量抄近路,走着走着,听到轻微的扑哧声,开始不在意,后来听到更大一点的噗噗声,回头一看,大事不好,左边肩膀上的面粉袋大约被树枝挂破了,正扑扑地往下掉面粉呢。
他赶紧停下来,一路上面粉像画了一道白线,在他的身后蜿蜒。呵呵,如果我是小偷,这不是要给捉拿我的人指路吗?
他倒是不怕,反正对方有承诺,我这里有借条,不是偷,而是借。只是这样漏下去太可惜了,到了地坑前面,一袋面粉可能漏光了呢。得想个办法,但是不能手捂着它走啊。只有把锅盖取出来,让它变大,破损的那一袋放锅盖上面,可又要扛着又要端着,不好拿呀,两袋都放上去,端着走看不见路,顶在头上走不快。
哎呀,锅盖自己能飞就好了,刚这么一想,它居然就飞起来了。对了,它原来就会自己飞的,没想到,两百斤的重量压在它上面居然也能飞,呵呵,这就省事儿了。岂不是能够飞到地坑里去吗?果然是车到山前就有路啊。
别忙,别忙,既然破了个洞,就倒一些出来给桑葚儿留着吃吧,哪怕做点疙瘩汤,好歹也是粮食啊。看看走到半山腰了,折进院子里,反正院子门一天到晚都是开着的,门口有个瓦盆。心念所动,锅盖平稳降落在地上,他取下破损的那一袋,给她倒了一盆。
想想,把怀里的书本掏出来,既然过了归还期,干脆就不还了吧,就像原来打算的那样,找个罐子装进去,埋在柿子树底下,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掏出来看看,他们再有神识隔着泥土隔着罐子也看不见吧。
把《万物生》埋好之后,房间的门还关得紧紧的,看来,没有惊醒她,还好还好,自己还是赶路吧。
锅盖好懂事哦,锅盖把子在底下,平面的那一面朝上,两袋面粉平放在上面妥妥的,一点儿也不歪斜,就像一个巨大的大汉子端着一个大大的圆面板一样。
小子就当甩手掌柜,驱使着锅盖运面粉的往前走,只提着锅铲子照亮。
到了地坑的边缘还天还没亮,估计也就是四更多天吧,他想,这个时候正好家家户户都在睡觉,可以把面粉送下去,人不知鬼不觉,就能让桑葚儿爷爷、姐姐和自家邻居不挨饿了。
在锅铲亮光的照耀下,看着锅盖转悠着下了地坑,他就坐在边上等待着锅盖送回信来。
可是,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怎么回事?难道锅盖没找到地方?不对呀,它上次很快就上来了,镇子又往底下降了吗?
他把脑袋都拍大了,这才想起来,锅盖不会讲话呀,也不会喊门吧,门窗都关着,怎么进去呀?还是要等天亮。
一夜折腾,没有睡好觉,两只眼皮子打架了,袁小子干脆靠在老榆树下美美地睡它一觉。
睡得正朦胧的时候,鸟叫声把他惊醒了。好像在唤他“快快起床,快快起床”,那就赶紧起来吧。
刚刚睁开眼睛坐起来,锅盖飘飘悠悠飞上来了。这回锅锅盖把子朝上了,把子当中有一个洞,上面拴着一条白色的布片,上面一定有回话。
等到锅盖到手的时候取下来,果然黑毛笔写的字工工整整,有六个大字:“面粉到,缺柴烧。”
幸亏自己把那《万物生》看完了,上面的字都认识了,只有那个烧火的“烧”字书上没有,他不认识,但是这意思他猜也猜得出来,缺柴好办,马上就可以给他们砍柴。
刚好睡了一觉,精气神都十足,赶紧扛着锅铲、收好锅盖就去砍柴。他专找枯树,看见一大棵,一锅铲砍下来,把那一棵枯树拖到坑边,找准了位置,就在榆树底下推进去。知道那底下有一大块空地,枯树砸下去碰不到人,正好跌碎了,下面的人也不要砍柴的,多省事啊。
那么大棵树推下去了,连回音都没有,可见隔得太远太远。总算他们不缺粮食不缺财柴,有吃的有烧的,也饿不着了。
小子高兴地对着下面噢嗷喊了几声,也不管他们听得见,完成了一件大事儿,昂起头挺起胸,高高兴兴往回走。
走到山下这才想起:我往哪去呀?如果回道观里,深更半夜跑到厨房拿了两袋面粉,书到期了有没有还搞坏了,我回去不是要倒大霉吗?一想到执事那铁青的脸,小子就有点心虚,双腿都打颤颤,弄得不好,非开除我不可。
被他们撵出去,不如我自己回家种田,一边等麦子成熟,收割了送下去。一边等狐狸打洞,把底下的人都救出来,然后就可以和姐姐到运城去了,不仅有姐姐,还有,还有桑葚儿和她爷爷,听说,他们那里还有大片的房子呢,到那个地方住的都不愁……
他真想得美,还是回家吧。每次回家桑葚儿总会给他很大的惊喜,这个精明过人的丫头总是会有很多主意,真太聪明了,我要有她一个脚趾头那么聪明就好了。不过她的脚趾头是不是聪明,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反正当时给她治腿脚的时候看不出来,
先到那歪脖子柳树底下,看她是不是在看狐狸打洞。树下没有人,也不可能跑到洞里去,她说过山洞太小,装不下一个人,而且,这挖地洞的事儿都交给银狐了。银狐很聪明,又带了那么多的狐狸挖洞,最少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她不可能天天等在那里。
她在家里干什么呢?袁小子希望又能看到一个很大的惊喜。
然而,今天回家不是让他惊喜,而是让他恐惧——桑葚儿不在家,桌上还有饭碗,已经吃过早饭,可是人到哪去了呢?打洞的地方没找到,只有狐狸进进出出,还翻着土块石块往外运呢,这里没日没夜地忙碌,它们的主人却不在。玉米的虫子已经消灭完了,小麦还没有成熟,这里又没有邻居,难道会到哪里串门吗?
他到屋子后面的竹林又喊了一通,依然没有人,正在发愁,就看见后面山坡树林里飞出来一队喜鹊,长长的一溜子,大约有几十只,只有大雁才能排这么整齐的队伍,看来又是桑葚儿的徒弟了。
更奇怪的是,它们都衔着一片树叶,叶片不大,心形的叶子,边缘有细细的齿。呵呵,这不是桑树叶吗?桑树上结的果子就是桑葚啊,看来她也喜欢叶子啊,采集那么多来干什么?
看见喜鹊飞进了一家大屋子,那是村长家,有很大的院子,也有很大的堂屋,桑葚儿就在那里吧。跟着往那里跑,还没进屋,喜鹊飞出来了,叶子丢下去了,不看也明白,这丫头真想得出来,她在养蚕吗?
进屋一看,果然如此,院子里有大大小小的竹匾,上面铺满了桑树叶,桑叶上面有黑黑的小小的虫子,她正端着一个大大的竹匾从堂屋出来。迈过高高的门槛很有些吃力。
他一个箭步跨过去接过来,一边埋怨她不把这些活留给他干,一面问她怎么好好想起来要养蚕。
“不养蚕,冬天穿什么?”她翻了一个白眼,“你有棉衣在家里?”
他想起来了:“我的棉衣丢在饭店里了,你也没有带出来呀?不过,离开穿棉衣的时间还早呢。”
“天冷时间就来不及了,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过冬……”说这话的时候,桑葚儿鼻子像被塞住似的,有一些嗡嗡的声音,她用空下来的手揉揉鼻子,很快爽朗地告诉他是如何发现蚕种的?
原来,远亲不如近邻人,袁家的隔壁是庄家。当年袁小子的父亲砍柴从山上摔下来,就庄家人发现了背回来的。老夫妻两个死了以后,剩下儿子娶了媳妇,就是年轻的夫妻两个,对袁家姐弟两个十分照顾。袁小子姐姐到外地时候,就是托他们看家。两家的鸡鸭猪羊都是养在一起的。
他们夫妻两个到镇上送菜去也不得回来了,袁小子回到家里,当天晚上没顾得看,第二天早上出门看到村里人都走了,回来路过他们家,听到院子里面那些家禽家蓄在叫唤,还喂养了它们。看桑葚儿能够下地了,也让她照顾一下。
袁小子家本来就贫困,住了这么多天,眼看就要断炊,桑葚儿想,他们两个人住在我爷爷家里,我为什么不能到他们家拿点粮食呢?这叫平等互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