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能行吗?他愿意吗?这可不敢说,但是心头拿定主意,这时不能说出来,一件事一件事完成吧,就让李龙身子往后退。
龙身子退回来了,在拂尘光亮的照耀下,果然是遍体鳞伤,龙吟一声,回到暗河,向左拐去,倏然不见了。
小子骑在龙身上,稳稳当当,顺着暗河进去,冲破层层障碍,最后飞身到翡翠礁上。黑色大理石的棺材触目惊心,沉重无比,就像小子的心情一样。他揭开棺材盖,把手里捧着的皇宫器具放了进去,正要盖盖子,看棺材的那边还有虞姬的一条披帛,也捡起来缠绕在花囊上,心里默默念叨,就像给虞姬骨灰盖上了一条锦被。
最后盖上棺材盖,他趴在地下磕了几个头。心中暗想,桑葚儿这件事做得对不对呢?如果不交出圣旨,可能她一时还不会死吧?我们只是为了完成师傅的命令,断送了这么美丽女人的生命,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过,她不死,以后又会怎样呢?虞姬死也不愿意与老鬼一起生活的,早就下了必死的决心,可能别无选择。不过,死在水里也比火烧死了好受一点呢,想到这里,小子趴在棺材的前头哇哇大哭,忘记了时间。
翡翠礁下面暗河翻腾起来,那是李龙在兴风作浪,提醒着还要带他出去。想他们两个还在外面等着,小子只好忍住哭泣,爬起来,跳下去,又骑到龙的身上,从暗河中出来了。
还没到出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歌声:“……千刀当剐阎乐肉,万载同赞美人娇……”
“轻点儿轻点儿,别忙走吧,我们等一下。”小子就让李龙不要忙着出去,不要打扰了桑葚儿唱歌。
“这个小丫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唱歌?”
“哎呀,你不晓得,”小子说,“这个丫头与众不同,她从来不哭,心里难受了就唱歌,所以唱歌就是心情非常难受的时候了,等她唱完我们再出去吧。”
其实,听到传来的水声,桑葚儿知道他们来了,也就不唱了。已经在前面高呼他们,让他们出来,赶紧走吧。
李龙听到外面没有声音了,这才幻化成人,在岸边捡了包袱,包裹了龙衣龙头,和小子走出来。看桑葚儿一个人坐在河边神色黯淡,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只是不见了生瓜蛋,问他到哪去了?
桑葚儿说,自己想安静一会儿,让他到别的地方去了。
袁小子明白,她想唱歌,不愿意让别人听见,就打发生瓜蛋走了。那家伙胆子小,也不会走很远的。
果然,一起往回走,才走到松树林就看见生瓜蛋了。
李龙装成不知道的样子,问他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他说肚子饿了,想找点东西吃,可惜这是没有生命迹象的地方,连树叶子都没有水分,是焦干的。
“快走快走。”小子一看,他们已经回到了项羽的墓前了,说这里是死亡区,以后千万别到这里来了,连连催大家赶紧离开。
桑葚儿却在坟墓前久久流连,说以后还是要来的,让这里真正变成虞姬的坟墓,所以要让杨先生写个墓志铭,重新刻墓碑。
大家当然同意,但是现在不是做这事的时候,就问,下面到什么地方去呢?
小子说,最好到御膳房去,让生瓜蛋赶紧想一首诗,把那个地方变暖和,有许多吃的东西,又有那么多灶具,他可以好好给大家烧几个菜。
李龙说,留着那些诗歌以后用吧,我只要吐出龙息,就可以让御膳房解除冰冻。
“怎么在亲梅宫你不用龙息呢?”生瓜蛋很不满意,觉得自己又浪费了一首诗歌。
“我不在引蛇出洞吗?”李龙说,“现在不同,现在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了,我先行一步啊——”
“别忙别忙,”小子把他叫住了,“放鸡鱼肉蛋的库房千万可别变暖和,暖和了那些东西就放不住。”
“那我们要吃东西怎么办?”李龙问。
桑葚儿说:“事先拿出来化冻不就行了吗?”
李龙连连答道:明白了,明白了。以龙腾虎跃的姿势,眨眼就不见了。
其余三人到御膳房的时候,那里已经冰消雪融,李龙自己点着了火,正在蒸包子呢。
一向动作敏捷的桑葚儿却慢吞吞走在后面,御膳房的院子里有一口大井,她觉得口渴,摇动轱辘,扯上一桶水,捧着喝了,居然是甜的。
小子肚子早饿了,冲进厨房,那里面有很多冻包子,只要放在火上蒸热就行了,他已经闻到包子的香味儿,担心他们蒸得不多,别抢光了吧。赶紧跑过去,看见已经蒸熟了,抢了两个,又跑出门来,递给桑葚儿一个。
说那里面鸡鱼肉蛋都有,问她想吃什么?他马上给她做。
桑葚儿接过肉包子,慢吞吞小口吃着,说肚子不饿,这个包子就够了,别的东西不想吃。
“怎么会不饿呢?都想不起什么时候吃过饭的,御膳房有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吃都吃不完的,担心什么呀?”小子问。
她并不回答,坐在井台上暗暗伤心,像有许多蚂蚁在吞噬着心脏一样,从来没这么难受过。作为一个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可那都是病痛摧残的,要么是自然老死。她没有见到过人活活被烧死。在闻名天下的阿房宫中,在天下独一无二的梅林美景当中,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
这事还与自己有关啊。
她深深自责:在闻到那肉体燃烧的焦糊味儿时,真以为烧龙头引起来的呢。也不过一瞬间的时间,连那棵古梅都没一点损伤,没有一片焦枯的花瓣,天下第一美人就被烧死了。
似乎,那惨烈的场面历历在目:不知老鬼从哪里引来的烈火?首先是烧着了她的衣服,然后是头发燃起来了,发出滋滋的声音,娇嫩的皮肤在火焰中发黄变黑,最后化为灰烬,那该多么疼痛啊……
居然,虞姬一声都不吭,可能,只是在地下翻滚,不发出一点叫喊,默默忍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是不愿意我们去救她,是担心给我们带来伤害啊。
啊,与其被活活烧死,不如在水里淹死哩,也少了许多痛苦啊。她始终想着我们呢,跳进水里自杀前,还记得把装着玉玺的披帛放在礁石上。现在,她明明知道我们利用了她,还心甘情愿做出牺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仅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英雄,怎么对得起她呀?
只有把乡亲们都救出来,否则,不辜负了她一片心吗?能否救得出来,就看师傅和老鬼的决战了。阎乐拿到了圣旨和玉玺,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了。这个家伙经过千年的准备,拥有那么多的资源,人力财力都足够充足,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师傅能战胜它吗?
徐福太自负了,不知道阎乐是这样阴险毒辣、丧心病狂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别的不说,就拿他对虞姬的态度来说,还以为他真的是一片痴情、对虞姬多好呢,甚至不惜做人皮面具去哄她高兴。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却又那么残暴地杀害了她,这一切,都只为他自己的个人目的呀。
一个阅历不深的小丫头,想都想不到世上有这么卑鄙的人,卑贱的人有他卑贱的手段,他积虑这么多年,要战胜一个封闭千年的孤家寡人,那是太容易了。
古书上说“得道多助”,那得要我们都去相助才行啊。
包子只够他一嘴塞的,小子一口就吃完了,又跑到厨房去,又拿了两个子出来,桑葚儿才把一个包子吃完,就说再也吃不下了,把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赶紧多吃一点,吃饱了肚子,才能帮师傅打架呀。”
桑葚儿从水桶里捧出水又喝了几口,冷冷一笑:“要战胜天下第一邪恶之人,岂是打架这个词可以概括的?”
“不是打架就是打仗,我们就与老鬼大战一场!”小子一口又吞进一个包子,腮帮子鼓得像包子,嘟嘟啷啷含含胡胡地说。
“可是,师傅不要我们帮忙啊。”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们不能在暗中帮他吗?”
“从哪里帮起?”桑葚儿忧心忡忡,跟着问他,今天骑在龙背上,穿过隘口的时候,龙的身子不是卡在石头洞里,龙头过那个洞没有?
小子说已经穿过去了。
桑葚儿问他身子过去了没有?
幸亏李龙提醒,小子心有余悸地说,自己趴在龙身上,也穿过去了。
问他那边是不是有水?
袁小子 回答说:“那是当然有啊,没水怎么往这边流呢?”
“龙身子把那洞口堵住的时候,那边的水是不是多一些?”
“当然多啊,眼看那边的水咕嘟咕嘟往上涨,把龙的身子脑袋全部淹没了,我赶紧坐起来,否则把我脑袋也淹了,我不就要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