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一直把她带到一条小河边,河水碧绿碧绿的,对岸有一片水仙花。白白的花瓣,黄黄的花蕊,隔着那么远还看得清楚,不是自己神识有多高,是那花有几分妖冶。
再往前面走,一座白玉桥横跨河两岸,他们的气息穿过小河而去。桑葚儿正要上桥,却又有一堵无形的墙拦在前面。凭借拂尘的功力,就是不能打破结界,身边盒子里还有宝物呢。但是,既然跟踪打,还是不要惊动他们为好,到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她骑着拂尘飞过河去,来到了一片竹林前,在第一排木屋前望了一下,有一个人的气息,但是跟着飘散,还是不见人影,气息减弱了,不用想她也能判断,两个人分开了。
一个人可能进到后面的房子去了,一个人没有深入,气息在前面的木屋里停留了一阵子,然后又绕到屋子后面去了。那么,进到竹林里的一定是袁小子了,所谓艺高人胆大,在木屋里逗留了一阵子的一定是生瓜蛋。
自认为聪明绝顶的桑葚儿没有想到,进山谷之后,有两个地方判断错了。
且不管他,她只是跟着另一个的气味朝前走,想起来也好笑,自己不是变成一条狗了?跟着就警惕性越来越高,因为,越往里面走越神秘,里面简直就是一片竹海,密密匝匝的竹秆,翠绿翠绿的竹叶,围成天然的屏障,进入竹海里,仿佛气都透不过来一半。
当初,如果不是站在小桥上,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房顶,更不用说房屋里面的人了,走到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遇到,难道这里不住人吗?
正想着人就来了,两个都挑着水桶匆匆赶路,一言不发。从身后来了一个人,年纪大一些的,是道士打扮,从桑葚儿身边擦过去,喊住那两个童儿,问他们看见外来人没有?
其中一个就说,来人正在和小姐说话呢。道士说还有一个跑掉了,有没有人看见跑到哪去了?两个童儿就摇头。
这个道士的衣服后面也有八卦图,可能就是这里面人的标志。跟着又遇到几个道士,有的面色忧郁,有的麻木不仁,有的忧心忡忡,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望她一眼的。拂尘的隐身作用,在这个地方又得到了验证。
因为他们根本什么也没看见,而且桑葚儿骑在拂尘身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谁也没有觉察,在他们最隐秘的地方来了一个陌生人。
绕过一排房屋,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围绕着一栋华丽的两层小楼,桑葚儿听见了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顺着声音走过去,探头一望,好雅致的院落:绿竹掩映中,一个并不大的院子,院门敞开,长满了奇花异草、奇珍异果,当中是一副藤架,上面爬满了藤蔓,开着七色鲜花,不仅颜色不同,形状也不同,她这个懂得草药懂得植物的人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花。
花架下面摆着石头桌子石头凳子,桌子上面摆着茶水,点心,一对少男少女相对而坐,男的,听声音也知道是生瓜蛋,声音细细的,柔柔的,还有几分斯文。另一个女孩子声音很柔美,就像她的长相一样,十分圆润的面孔,桃儿一样有尖尖的下巴,脸上毛茸茸的,,一双妩媚的眼睛满含春色,含情脉脉地望着生瓜蛋,就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桑葚儿对女的有几分鄙夷,四周静寂无人,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到自家花园里,坐在花架下亲亲热热地喝茶笑谈,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吗?
她对生瓜蛋更是愤怒!见色轻友的家伙,把袁小子甩开了,和一个陌生的女子靠这么近,谈得这么热络,还举起茶杯,和对方碰了一下,就像干杯一般,笑得色眯眯的。
很想现身出来,把他们痛斥一番,可又想听他们说什么。于是轻轻地落到地上,想了一下,干脆大摇大摆走进去。
似乎听到脚步声,生瓜蛋说好像有人来了。女子却说,来的人也不过童儿,怕他们做啥?
话音刚落,真跑来了一个童儿,慌慌张张地说:“小姐,外面来的那个人跑掉了。”
女子并不惊慌,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下:“就那个小大头吗?喝茶没有?”
“喝茶了,而且跌跌撞撞的,中毒很深。”听了童子的话,她抿嘴一笑:“那他跑不远的,你们去几个人找一找就是,找到了带过来。”
“好的。”童子听话之后立即跑了,与桑葚儿擦身而过,却根本没发现她。
不好,小子中毒了,到哪里去了呢,生瓜蛋像是没听见似的,呆呆地望着女人,这个傻瓜,难道不知道,外面来的那个人是小子吗?居然不闻不问,不是没心没肺就是狼心狗肺。
不会不会,桑葚儿否决了。生瓜蛋是个善良的人,不会置朋友不问。可能,山外还有人来,与袁小子无关,要不然,他怎么心定定的?她趁机立身在花丛中,站在能看见两个人面目的地方,静静听他们说话。只有等在这里,最好等有人把小子带过来,要不然这里面这么幽深,到哪里找去?
就听那女子问:“申公子是哪里人?”
申公子?桑葚儿差一点笑出声来,这家伙,不敢报自己的大名生瓜蛋,可能就说自己姓申了。
看看他,不好意思了吧,坐下埋头喝茶,轻轻说:“四环山上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就我一个。”
“那,你丢得开……”女子突然羞涩起来,腮帮上显示两个酒窝,“你可以留在这里行吗?”
生瓜蛋受宠若惊,赶紧抱拳作揖:“谢谢小姐收留,这里真是一个最好最好的地方,在我的心目当中,就像天堂一般,能得到小姐垂顾,在下三生有幸……”
“哎呀,听你言谈举止,是读了不少书的人啊。”
“是的是的,因为,因为……我们那里有许多许多的书。”
女子有几分惊讶了:“哦,一定是大户人家呀。”
看这女子越来越喜欢的样子,生瓜蛋咬咬牙齿继续说谎:“门户,很大,有很多人,不过……”
“不过什么?既然读书破万卷,那一定下笔如有神哦,能写一首诗给我看看吗?”
生瓜蛋一听说诗,根本没听出要他写,整整衣服,立即站起,脱口而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女子巴掌一拍,将他的吟诵打断了,跟着就有童子捧着文房四宝过来,放在花架下的桌子上,又默默退出去了。
她说:“不是让你背别人的诗,是请你作一首诗啊。”
桑葚儿一声也不吭,捂着嘴等着看他的笑话。生瓜蛋大吃一惊,他的认字全部都是剽学来的,也仅仅是认识而已,从来没抓过笔,哪里会写字?
还亏他的脑袋瓜子灵,左手抓住右手腕摇一摇,说:“真是抱歉得很,刚才进山谷的时候,历尽艰险,手窝了气,不能抓笔,没办法写啊。”
端茶的时候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的手受了伤啊,但小姐依然表示同情,说:“哦,是的是的,所以我这里也很难见到生人,就因为进来太不容易了,非要武功高强的人才行。既然不能抓笔,那就口吟一首诗可以吗?”生瓜蛋洋洋得意张嘴就来: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哎呀,你这吟的什么诗呀?”
“杜甫《江畔独步寻花·其六》啊。”
“怎么还在吟诵别人的诗?”女子皱起眉头了,说:“何况,你读的诗也不应景啊,怎么是黄四娘家?这是我家呀,我有那么老吗?花满蹊,我这里是花满园。我这里有蝴蝶吗?我这里有黄莺吗?真是文不对题!”
他赶紧作了一个揖,歪着脑袋想了想:“哎呀,还真没有形容你家院子这么些奇花异草的诗歌……”
他歪着脑袋,带着一脸抱歉的笑容,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红晕,女子看得心软,原谅了他:“我已经叫你不要吟诵别人的诗歌了。你说你不能抓笔,不能现场口吟一首自己作的诗吗?”
当场吟诗?哦!桑葚儿也暗暗摇头,可能自己都做不到,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有点为他着急。
生瓜蛋头上已经渗出汗来了,的确,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活。在道观里听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当时自己还笑,什么句子呀,又不押韵,应该改成这样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听起来顺畅多了。
在这个地方,自己偷都没地方偷啊。见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他,喘一阵粗气,硬是憋出来几句押韵的句子:
媚媚小姐真不差,
院子里面都是花,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为啥都往架上爬。
原来这个女子叫媚媚?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对生瓜蛋作出来的这个狗屁诗,桑葚儿觉得好笑又不敢笑,蹲到地上,捂住嘴混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