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自然听出了花错的讥讽之意,她看着花错佯装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也又叹了一口气,戏道:
“看你委屈的样子,倒像一位为山贼土匪挟持上山,行将做那‘压寨夫人’的小娘子,真是为难你了。”
她那张犀利的小嘴,一旦逮住了机会,可是从不饶人。
自挖陷阱,这下被她挖苦的,花错整个人又差点跳了起来,直恨得银牙咯咯响,眸子里登时杀气腾腾的,道:“小丫头片子,探完这神秘山谷以后,定教你知道花爷的厉害。”
同辈女孩,除了在小师妹能让他正视外,别的他都不曾认真计较过,此时此地,他气急败坏之下,不由得捋手捋袖的,露出超级结实健美臂腕,差点便要当场大打出手。
但他素来喜爱猎奇,见此神秘山谷,也是喜不自禁,也想一探究竟,否则,即便不与黄裳大打出手,也必将决然扬长而去。
黄裳看着他憋屈的模样,总想纵声大笑,但却又知道此处终究不是可以喧哗之地,便忍着,道:“只管放马过来吧,你家小姑奶奶我接着便是。”
花错道:“小丫头,慢火温吞的,急死人了,还是说说这里究竟有什么诡异吧?”
黄裳摇了摇首,道:“我也是第一次进谷,对山谷和峭壁一无所知,阿姆女侬只说这谷里有我门极其宝贵的东西,只说唯有那失落湖边遇上的…人,可以助我取得宝物。”
说到“遇上的”的时候,她顿了顿,其实当初阿姆女侬跟她说的是“贵人”,她在湖边候着的时候也总期待遇上一位如阿姆女侬一般,手段通天,修为神秘莫测的“贵人”,直至花错出现,她终于大失所望,她总觉得眼前这毛头小子,憨头憨脑的,和自己想比,最多不过半斤八两,算啥贵人了?
这也是她一见花错便大肆恶搞的缘起,如她这般少不更事的女孩子,自小便被捧为师门明珠,难免自负,好强之心极盛,在跻辈之中,本来就是对谁都不怎么服气的。
但一番极力追逐以后,竟连花错一角衣襟都没碰到,她难免震惊。可即便如此,她向来刁钻专横,自然不肯轻易握手言和。
花错白了她一眼,道:“什么都是阿姆女侬说,一问三不知,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黄裳咬了咬牙,恨恨的道:“你管我呢,我偏偏就喜欢言必称‘阿姆女侬说’,这可是我的自由。阿姆女侬还说,只有到了尽头方可高声呐喊,只有到了里面,方知道其中奥秘。”
两人嘴里一边彼此抨击着,脚下也不停顿,谨慎摸索,一路前行。
到了里面,四下的雾气越来越浓郁,气氛也渐渐阴森,石壁被那斑驳渗透下来的暧昧隐晦的微光染成白骨般的银灰色,狭道深邃,地面坎坷不平,视野里,仅可隐约看见方圆丈余的事物概貌。
路途凶险,脚下间或有刀锋般锋锐的石刀凸起,有冰冷的低洼令人随时可能泥足深陷,有腻滑的莫名的妖兽时不时从身侧蹿过。
森然寒冷的气息自头上席卷而来,有如深幽地底的鬼气簌簌的拢上身来,直透到骨头里子去。
陡峭而模棱不清的两侧石壁上,似乎更有无数古怪的灰暗影子在鬼祟潜动。
两个人,均是天不怕地不怕之辈,此时手中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又过了一会,眼前迷雾粘稠,凝成了墨一般的黑沉,再不可视物,两人似乎成了迷路的羔羊,一头坠进了无穷尽的深邃的黑暗之渊中去。
两人此时再顾不上针锋相对的叨叨互讽,只不由得紧紧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在黑暗里守护相望,以备不虞。本已在嘴上争锋个不休的二人,此时倒是紧紧的挨在一起,亲密得很。
又行进了约摸几里,遥远前方忽然一亮,视野中立刻有了光。微光。
风雨夜之中的烛光一般,似乎在摇摇欲坠,似乎都可能灭去。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火焰赫然是倒悬着的,在这无尽黑暗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两人却欣喜若狂,这点无尽黑暗里面蓦然浮现的微光,对于二人而言,何其珍贵,完全不啻于无尽汪洋中的溺水者视野中的那根救命稻草。
不管是何诡异,总说明山谷深处的秘密不远了。
两人摸索着,在潮氲的黑暗里直奔光源而去。
剩下的这段路程,却更加险恶难行,两人大费周章,摸索至光源边上,却又大吃一惊,原来这狭道的尽头赫然是一处深不可测的悬崖,而光源在悬崖深处,也直至此处,他们俩才把那光源瞧得略微分明:
一蓬惨碧色的幽火,在深远底下自顾自舒舒展展,鬼火一样摇曳着,释放出魑魅一般摄人心魄的异光,他们之前所见,便是那惨碧色幽火,在狭道尽头处的浓郁雾障中,映衬出来的倒影。
悬崖的边上,潮湿堪滑,错非二人修为了得,觉知能力极强,稍有不慎,便早已一个趔趄,一头扑下去了。
路程不长,但沿途凶险,两人早已疲惫不堪,当即决定消停下来,稍事休息,再作打算。
与此同时,在那高耸入云悬崖高处,远远超出花错和黄裳二人觉知能力范畴的某一处,却有两个人默默的潜伏着,似乎正在观瞻着谷中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个玄衣老道。一个黄袍和尚。潜伏着,注视着,谷中雾障深沉,伸手不见五指,但为何,这两人却似乎能无视这一切障碍,把谷底一切看得再分明不过。
只听玄衣老道冲着那黄袍和尚说道:“半凡,事情已然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两人犹在迟疑不决,我看你还是想个法子,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名叫半凡的黄袍和尚却笑着道:“不清道友,你明知故问,显而易见的,你那驱使渐蛇的伎俩,不是有用武之地了么?”
不清道长叹了口气,道:“这如何使得,那万丈深渊,何其凶险,若是渐蛇不慎坠亡,岂不可惜,我觉得还是你那猝鸟管用,能跑善飞,必无此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