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上,是个天顶中空的露天光室。
光室正中赫然伫立着一个偌大的古雅观星台。
东南西北各一窗,窗明几净。
四个墙角上方均有一个古兽雕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似乎在拱卫着下方的观星台,又似乎在遥望星空,冥思出神。
几前两椅。其中一椅,椅上一人,细细小小的女孩子装扮,背影神秀,正背对玉阶,提着晶壶,仰首畅饮呢。
那醉人芬芳自然便源自那人手中的晶壶。晶壶里装满了淡青色的酿液。
篮子瞧得眼睛似乎都直了。
椅上之人闻得声响,放下手中晶壶,缓缓转过身子来。
是个剔透玲珑的小女孩。与篮子年龄相仿,但似乎比她还小上好些。
冰雕玉琢,绝色倾城,不沾半点尘埃的卓越气质,却又说不出的渺远空灵,明明便在眼前,却宛如完全不存在。至少篮子竟没能感觉到一丝一毫她的气息。
天外飞仙的形象。
白瓷般的小女孩,缓缓站起来,形象氤氲,及腰的青丝和轻扬的霓裳招展在篮子面前,像极了一个弯曲了时间和空间,从异次元缓缓走来的精致女子,她灵动的眼睛似乎都会说话。
篮子静静的侧耳细听,那话语似乎是:“无限意啊,无限意。”
篮子又是惊呆了,瞪得贼大贼大的眼珠子只差没掉出来。
见得这擅闯者痴立在眼前,小女孩也不惊讶,只平平静静的看着她。
自己这会是讨吃讨喝来了?
脸皮厚黑如小篮子,忽然发现此处主人居然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娃,也就有点赧然了,便低下了头,摆弄着衣角,低低的道:“那个,额,这位妹妹,我……”
瓷娃的面容很淡她的眉眼舒舒展展她的语言很轻,她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你终于来了。请坐。”
篮子差点跳了起来,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终于来了?这位妹妹,你认识我?”
她笑。笑得很轻很淡,笑容微微的绽放在脸上,仿佛是窗外的梅花影子映在她脸上一般,似乎随时便会暗去。
篮子从没见过这么轻微这么单薄的笑。
她的樱桃小口微微的开合:“是啊,我在等你。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便一直在等你,等你很久很久了。不然这里怎么会有两把椅子?”
她嘴唇的启合以及言语,竟也如她的笑一般单薄清浅,仿佛再弱一丝一毫,便会消弭于无形。
篮子忽然明白了弱不禁风的含义。
世上真有弱不禁风之人。
眼前这个小妹妹便恰如其分的阐述了弱不禁风的形象,羸弱至篮子甚至觉得轻微的声波都会把她震碎。
篮子坐下,压低音量,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是谁?你又是谁?为什么到这里等我?”
她又笑了。笑声单薄清浅却明艳晃荡,如头顶上漫天的星日月:“你是谁并不重要,我来这里并且等你,是因为我觉得我必须来而且必须等。”
篮子有点哑口无言,甚至舌头都打起结来,端详她半晌才吱声:“你……你觉得?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只单纯因为觉得必须这样,便这样做了?”
她点点头:“嗯,我知故我行,我的觉知从来不会出错。会遭遇什么,过程如何,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我只是知道我该来,我便来了。”
篮子久久凝视着她:“哦?”
她淡淡的道:“例如你,是唯一能入得此间来的人,所以便是我所等待的人。”
篮子也笑了:“因为来人是我,所以你等待之人便是我。”
她的声音不胜的空灵渺远:“正解,便是如此。我叫知儿,当然了,你也可以唤我小鸢。”
篮子点点头:“小鸢,知儿,你好,我叫蓝若水,通常我的伙伴们都喜欢唤我篮子。”
“篮子。蓝若水。”
篮子的名字在她嘴里低低响起,迂回旋转,仿佛佳酿一般被细细品味。
五个字,淡薄而清浅的音调,似乎再一拉延便会断裂的脆弱音调,却莫名其妙的在她红唇皓齿萦绕了半天,良久不绝,似已被她细细咀嚼,化入五内,铭刻心间,再也拿不掉,销不去了。
篮子笑了。狐狸一般的妩媚的笑:“小鸢,你在等我,而我也终于来了。”
星日月柔和。
漫天的光亮映照着小鸢出尘的绝色容颜,她似已和天地浑然一体。
她望着悠远的无尽苍穹,悠然出神:“是啊,我在等你,而你终于来了。”
篮子双眼牢牢的盯着几上的那个晶壶,也是十分的悠然出神:“小鸢呐,其实,篮子十分随和的,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佳酿在前。她已垂涎欲滴。她已饥渴难耐。她已迫不及待。
小鸢果然玲珑剔透,伸手便将那晶壶递了过来:“你为何不问问我在此等待之目的?”
篮子又笑:“良辰美景,宜应把盏言欢,先谋一醉。至于有些话嘛,该说的你总会说的,我又何必问?”
然后她接过晶壶来,仰首就浮了一大白。
佳酿入口细密,而过喉淡雅,后劲缠绵,融入四肢百骸,,而至于绵绵化骨,令人全身无不通透舒畅。
但舒畅之余,细品之下,回味之中,总感觉到一丝迂回的愁绪在诡异拉扯,令人牵引起婉转曲折的莫名忧思,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什么,又似乎是忘记了另一些什么。
小鸢也取过晶壶去,咕咕的引喉畅饮,道:“说得好,良辰美景,宜应把酒言欢,先谋一醉。
晶壶抛来抛去,两人轮番鲸吸。
晶壶细小,里面的酿液竟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篮子连呼畅快,道:“好小鸢!好东西,这是什么酿?”
小鸢似已有七分醉态,幽幽的道:“这酿名唤泪十七。”
篮子自然也有些醉了,舌根似乎生了结:“泪……泪十七,好……好名字,小鸢,这是你酿的?”
小鸢的醉语梦呓一般,再次响起:“是啊,我酿的。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且将浮云遮望眼,醉取浮生一日欢。你或可谓之浮生一日醉。”
她清浅淡薄的语气忽然幽怨起来,粉雕玉琢的绝色容颜上也忽然泛起了伤离之色。
长久。深远。深邃岁月一般无穷无尽。
那如薄雾般的伤离之色瞬间淹没了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