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破看了文恭一眼,神色不变,淡淡的道:“怎么,听上去,你似乎极不自信啊?”
文恭心里一动,知道这似如丧家之犬的瀛丘土修果然非平庸之辈,至少在察言观色上,目光还是挺独到的。
“甭撇开话题,先回答我的话题。”
轩辕破一笑,忽走上几步,直面文恭,道:“若我说你所说属实,你会怎么做?”
这回答,近乎直言不讳了,他的言行,已是一种诘问,一种心理上的攻讦,文恭反倒有点掂量不清,他斟酌着,缓缓道:
“明王命格是火灵体的极致,是天下所有火修的终极梦想,所说我不动心,那无疑是自欺欺人。”
轩辕破静静的看着他,道:“想是想,动心是动心,但你却表现得很消极,很保守。”
轩辕破的想法,极大程度上代表了瀛丘那股力量的态度,文恭心知肚明,却不能反驳。
“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谁又能笃言必然呢?我端木氏一系历来势弱,我一生都在缝隙里苟延残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否则,连命都没有了,我还拿什么来不消极,不保守?说实话,对于你们瀛丘的力量,我上心的不是会否于我有利,而是会否于我有害。但凡无害,我都不会怎么样的。”
他这话说得很是和缓,波澜不惊的语气,似乎完全不在意瀛丘方面的看法,对所谓明王命格也是可有可无,常心长持。
“也是,生存之道,弱肉强食,要想有功,无疑是木秀于林,待风摧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特定的活法。”
轩辕破口中说着,同时深深的看了文恭一眼,他知道,但凡如此年少便有如此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心境之人,他将来的路一定会走得很远很广,抵达一个寻常人远远无法涉足的境地。
如果到了那样一个境地,有无明王命格,也无足轻重了。
轩辕破的目光闪烁,已经不自觉偏向远处一道隐晦的身影,心里如是想着,既有一个阴骛狠辣的多伦,又有眼前隐忍坚韧的文恭,更有一位凭空出现的清心寡欲的四公子,如今的侯府已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那明王曙光,或许果真要应验在这些代人的身上了吧?
文恭不是一般人物,无论是心性,潜力,还是处事,都有独到之处,让轩辕破眼前一亮,这样的人物,他的性格,显然绝对与自卑挂不上钩,但在明王命格上面,他毕竟是不自信了,难道、难道会是因为这道隐晦难明的身影么?
正在沉吟间,文恭的声音忽又在轩辕破耳畔响起:“轩辕,你也与多伦共事颇有时日,对他想来也有较深的理解,而且窥视的角度与我这样隐忍之人极为迥异,看到的东西与评价显然也十分二致吧?”
说这话的时候,文恭的语气很是严肃,轩辕破抬首,有点惑然的看着他,道:“五公子,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感情你找我谈话,真正的目的便在于此吧?是有什么不妥么?”
文恭拱拱手,道:“说实话吧,找你谈话是我四哥的意思。这两天下来,我们也算是在这巨界转悠了大半圈了吧,我们并非随意溜达,而是刻意去了解巨界各方势力的比照,出乎意料的是,几乎和所有的队伍都打了照面,甚至明显可以看到昆明那噬魂黑烟的踪迹,虽然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却也四处肆虐,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但偏偏……”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了。”轩辕破接口道,“你是想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为什么这形单影只的昆氏似乎都无处不在,而多伦五百余人的队伍,却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不着痕迹?”
文恭点头,道:“因为渡河之事诡异,此间诡异,而多伦这一支队伍也透着诡异,难免让我们遐想无限,觉得三者之间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内在关键,或者,这里的一切,竟是他一手策划的某个阴谋?”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袖手旁观或者坐以待毙。”
说着,文恭又看着轩辕破,一副垂询的样子:“依你对他的了解,这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况?”
轩辕破沉吟着,道:“五百人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不外乎三种情况吧。”
文恭追问道:“哪三种?”
轩辕破看了看巨界深处,解释道:“第一,误闯了无回境。”
文恭摇首,很笃定的道:“绝无可能。多伦不是傻子,单凭无回这一名头,他就绝不可能涉险。”
轩辕破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第二个可能吧,就是这五百五人自从进了巨界,就一直藏于某一秘处,一动不动。”
文恭还是摇头,苦笑道:“我们也推翻了这一可能,多伦绝不是安生之辈,岂会缩头缩脑?就算心怀叵测,欲谋而后动,也绝不会这样无波无澜的!”
轩辕破道:“这么笃定?理由呢?”
文恭道:“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若有所图谋,就必不会声息全无,让所有的嫌疑都指向自己的,那无疑是此地无银。”
轩辕破道:“看来果然是一个爹生的,你对他倒是了解得很哪!”
文恭直接问道:“第三个可能呢?”
轩辕破道:“他此时已不在巨界之内。”
文恭眼前一亮,道:“就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轩辕破道:“看来你们早早讨论过了,因为我身份特殊,现在才找我确认。”
文恭笑道:“你介意了?介意我们之前讨论的时候没叫上你?”
轩辕破耸耸肩,无所谓的道:“也谈不上介意不介意吧,一个人要想融入一个新的环境,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更何况,之前你又不知道我是瀛丘之人。”
文恭脸上的笑意更甚,道:“其实吧,你想说的应该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许即便是你融入了这个环境,或者是我们早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怕是我们也依旧会提防着你的。”
轩辕破剜了他一眼,哼道:“你、你这家伙,说话不这么直白不这么呛人,会死啊?”
文恭大笑,道:“真话从来都不怎么中听的。正如我之前尚且怀疑你的身份,觉得你不过信口胡诌,扯出瀛丘之名,如今看来,倒是可信了。”
轩辕破作势欲扑,怒道:“感情你是在试探我呢!”
文恭一闪,道:“谨慎些,总不会是坏事。”
轩辕破叹息着,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就是现在,你也未必就完全相信我了。”
文恭道:“知面易,知心难,人心叵测啊,你要在我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也会认同我的性子的。额,扯远了,还是说说为什么你觉得多伦他们已不在巨界了吧?”
轩辕破很正色的他一眼,沉吟着,道:“直觉吧,排除不可能选项,也就这一种可能性了?”
文恭竖着耳朵:“额?有火河阻隔,依你见解,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轩辕剑眉拧到了一起,道,“也分两种情况。”
“两种?”
“第一,他们过来了,又找到特殊方法,回去了。第二,他们压根就没过来,对岸那些脚印不过就是幌子,忽悠我们呢!”
文恭皱了皱眉,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你的想法和我们几乎如出一辙。”
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偏向哪一种可能性?”
轩辕破不假思索的道:“火河何其凶险,也就第二种比较现实。不过,我也想一厢情愿的的欺骗到自己,说是第一种可能,那我们还可以随时回头找多伦算一算这上百人性命的大债,不必被困死在这片遍生巨草巨树的鬼地方!”
文恭神色有点黯然,道:“看来还是一样的看法啊!”
轩辕破不禁抬首,瞥了他一眼,揣摩着,有点试探性的问道:
“我怎么,怎么感觉你似乎也怏怏不乐,十分失望啊!额,你们不会是也急着想要回到火河对岸去吧?”
文恭沉默着,没有搭话。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可是,人为什么总这样,那些当初不假思索一步便跨过的距离,到后来,却成了积重难返,要劳神费思,花上千倍万倍的精力,来寻求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