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凌急切的道:“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可以控制事情的发展?若非如此,我又岂会足足侍候了你十数载!”
昆吾歉疚的道:“凌叔,我这样说,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我一次次的实践,可每次我以为自己成功了,但很快又会被残忍的事实击溃,其实我一直都找不到那个法子!”
昆凌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昆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制止他?难道你忘记了自己当年酝酿下的大错了么?他这是在走你的老路啊!”
昆吾别过头去,他忽然害怕直面这位长者痛心疾首的脸,他不想让他失望,但他没办法不让他失望:
“有些事情,发生不发生,难以为人的意志所动摇,迟早的事情,拖延得了一时拖延不了一世。况且,昆明天资聪颖,在我之上,或者他走上我这条老路以后,吞噬了这位体质特殊的侯府四公子以后,再加上我为他准备的殷厚的拜火教之力,反而更容易找到那种控制的办法吧!””
昆凌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瞬间老了二十岁,他望着眼前这位他侍奉了足足十数载的大公子,眼里尽是失望与寥落:
“看来我错了,一度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原来你的心还是当年模样!你居然不惜牺牲整个拜火圣教,想来你为门中所有弟子都种下了魂蛊了吧!!”
昆吾背对着他,也不争辩,只道:
“我累了,我只希望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可以由我弟继承并且最后达成,在这之前,该付的血的代价就继续付吧!。”
昆凌看着昆吾的后脑勺,好一会,才摇头叹息道:“这样的理由,别说是我,你就问问你自己,你能相信吗?你敢回过头来,直视我的眼睛,言之凿凿的说你确实相信吗?”
昆吾浑身一颤,双拳攥紧,终究没能回过头来。
他没法回答,也不敢回答,是不是因为他其实也很了然,那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荒诞说辞,纯属无稽之谈?
“你无需多言!你去门口处看着吧,虽说昆明天资卓越,犹在我之上,此举成功率极大,但他毕竟急功近利,过于冒进,揠拔的苗子,多有弊端,对手又似乎很有点手段,所以昆明未必就会酿弥天大祸。若他有失,你祭出木符,尽力护住他心脉,保住他性命,此事就算功德圆满了。”
啪啪啪啪啪!
昆凌缓缓伸手,翻掌,那五枚木符逐一跌下,落在地上。
他惨笑一声,颓然道:
“够了,你自己去吧!看来昔年长鸣所言非虚,狗是终究改不了****的,你们这一系,早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无可救治,但我居然心存幻想!看来我和你一样,都以为自己找到了希望,找到了解决方法,到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却原来,辛苦半生,苦苦期待,得来的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哈哈,哈哈!”
昆凌大笑,笑得脸上深邃真切的皱纹惊簌簌的抖动,显得不胜的悲凉。
大笑不止,他人已掠出窗外,跃出这宫殿,远远的去了。
昆吾没有作声,也没阻拦,他转身,弯下腰,一枚一枚,很认真的拾捡起散落地上的木符,然后静静的立于窗前,怅然若失的望了出去。
但见夜色黑沉,浓雾般迷离,人影杳然,这位曾经贯穿了他所有生活的凌老,已经消失于视野之中。
或许,也将自此彻底从他的生命之中消失。
人生如电如露如梦幻泡影,我们一生,究竟要承受多少的自欺欺人的谎言与幻灭,才能放下执拗,真正坦言的承认自己错了?
难道竟真要我亲口承认,我的一生都不过是一个残忍的笑话,一场上下黄粱的梦幻?
昆吾不由攥紧了双拳,钝而长的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暧昧而温暖,潋滟而妖冶的鲜血自指缝间或缓缓渗透而出,氤氲了他的视线……
大殿之内。
昆明在黑烟般的滚滚灵气的灌顶之下,浑身气焰大涨,发肤血肉骨骼筋膜脉络精气神,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变化,痉挛,歪曲,抖动,拉扯,变幻,不断新陈代谢,同时排出无数腥臭的废渣,整个身体,长六有余,变得愈加晶莹,凝实,光耀,健硕,黑芒流转,宛若一尊顶天立地的绝世魔神重生于世。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的气势充斥在大殿之内,似乎弹指间便可控制一切,湮灭一切。
站立在他正前面的花错,顿时形同蝼蚁,渺小到无以复加。
花错登时如见神明,一种震慑天地的凛然威压逼迫过来,无形的阴森罡风刮得他脸上隐隐作痛,令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里不禁生了臣服朝拜的意愿,双腿战战,几乎要扑通的跪倒,汗洽股栗的匍匐在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这究竟一种什么气息,如此隐约熟悉?
花错一生见过的,最琢磨不透,看不清底细的修为大家,就是自家师娘,那是一种返璞归真式的平和平静。
浅水流深,但你完全觉察不到她身上的气息,一如花错此时寂然不动的丹田气海。
而眼前的这尊黑暗巨魔,无疑就是另外一种极端,它棱角峥嵘,肌肉虬张,灵力如芒,在魁梧可怖的体表缭绕,电蛇般快速游走,嘶嘶作响,间或碰撞,会发出毕啪毕啪的爆音。
他的气息炽盛,锋芒毕露,没有丝毫的内敛,那种暴戾的侵略性,扩张性是那么的疯狂恣睢,不着半点遮掩,似是一头可怖的吞天巨兽,随时企图吞噬周遭的所有事物!
花错强行直立,支撑着如在萧索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躯,眸光如刀,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的怪物。
某一刻,他突然暴动,揉身而上,紧贴于力量正在暴涨的昆明的大腿之上。
对方气息未怎,此时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一旦贴近,便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黑暗巨魔发出一声声怒吼,声若雷霆,甚至直接穿石断金,震得震得整个大殿不断晃动。同时不断顿足跺脚,双手捶打在花错的身上,但花错身上淡淡的布下一层厚逾一尺的光膜,将声音与捶打统统抗拒在体外。
这样他简直成了昆明腿上的一部分,成了这尊巨无霸魔神身体上的一部分。
昆明体内的一切动静,发肤、血肉、骨骼、筋膜、脉络、精气神的变化,都纤毫毕现的落去他的脑海之中,无一遗留。
附于昆明大腿上的他,就如同稳坐中军帐的蜘蛛,昆明整个身体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蛛网上的所有动静,都清晰无比的落入花错的六识觉知范畴之内。
內殿门口处,文恭看得目不转睛,神色变幻不休。
果真如此。
沾拂秘技的两个极致!
守则万法不沾,与领域外一切格格不入,攻则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完全融入环境!
可是,就算他打自娘胎起就开始修习,也断然无法抵达这种比父亲还要恐怖的境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