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新月如眉,淡而不亮。
却也一样如水倾泻,一样轻照裘衣,一样辉映无眠。
没有了青春,经历了时间以后的阅历,逐渐沉淀下来,就成了老人脸上沧桑而深沉的气质。
说不出为什么,花错总觉得眼前老人这个样子坐在那里,特戳眼。
他身上仿佛带着一抹莫名的光环,会让花错感觉亲近,感觉似曾相识。
是不是正如老人所言,两人或许真是本出同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恍惚感?
花错道:“你说我身上有明王血脉,有证据吗?”
老人摇了摇头。
花错又道:“有办法可以证明吗?”
老人还是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花错缓缓的站了起来,凝视着他,淡淡的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无凭无据无可证明的,我岂能相信你这一面之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缓和平静,就仿佛真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的神情里,甚至已经有了意兴阑珊的味道。
赤虹还没有开口。
小紫却在一边吃吃的掩口而笑。
蛾眉淡扫,不着脂粉的这个年轻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弯弯,就如天上那轮幼月。
一张可以迷死人的狐狸精般的脸,虽然是素颜,却精致得无可挑剔。
花错被她明媚潋滟的如花笑颜晃得有点目眩,就微微的眯着眼睛,奇怪的问道:“你在笑什么呢?”
小紫也直起摇曳生姿的腰肢,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她的神色看上去,非但明艳,而且得意,还挑衅的对着花错挑挑眉,冷着声音道:“我喜欢笑就笑,要你管!”
老人在一边低低的喝道:“小紫,别闹,说正经事呢,严肃点。”
笑得花枝乱颤的小紫,这才安分了点,她就一指花错,揶揄道:
“我不过是笑他,心里明明很关心也很渴望知道这些东西,却非要故作清冷,漠不关心。”
花错本想反唇相讽的,但抬眸见她那姣好的身段,迷人而精致的狐狸脸,就眯着眼,摇了摇头。
无论基于什么原因都好,他都着实不愿意与这样一位倾城绝色发生口角争执。
小紫见他沉默不语,就哼道:“生命中,有些问题的答案吧,却并非一定要别人来为你作答的,他们或许无法作答,或许不愿作答,到了最后,往往答题的只是我们自己。”
花错的心里忽然微微的有点触动。
他凝视着她,淡淡的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紫就双手抱肩,懒洋洋的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们爷孙俩既然开口跟你说了这些了,你既然听到了,就已经足够。”
花错突然无言以对。
花错已无法否认,她说的却是很有道理。
这爷孙俩想来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
像花错那样专注而认真的人,一旦对某些问题产生了疑问,本就容易心痒难耐,非要刨根挖底不可的。
她没有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她知道花错一定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花错现在那里,凝视着这爷孙俩,又沉默了好久,才淡淡的道:“你们就因为我这体质特殊,对火灵亲和的程度,和其他非火修二致,就坦露这样的秘辛,还抱以这么大的期望,此举只怕还是过于草率过于武断了点吧?”
老人笑了笑,道:“不,正如你刚才所说,这叫直觉,叫潜意识经验判断,世界虽大,但其中的事物总是关联着的,此一与彼一,它们的牵系,千丝万缕,但凡有一丝几许的所谓巧合或者瓜葛,都可能是植根于这些牵系之中的。”
“你的体质,你之所以一下子为我们所注意,所期待,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花错淡淡的道:“哦?你也迷信于直觉与潜意识判断?”
老人正色道:“当然。你说得对,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在这样一个波谲云诡,风暴将临的时分,在这么复杂的事物关系链上,某些因果痴缠的关键节点,只要有一成的可能性,我就敢大胆定论了。”
说完,老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花错的肩膀,殷殷的道:
“在起了惊涛骇浪的海上,便是一根小小的稻草,也值得行将溺毙的人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攥住。而我而今是雨前绸缪,虽是晚了点,但总比捏住稻草就以为把握了自己存活的曙光的人好多了。”
花措叹了口气,哼道:“我着实不愿意听到别人拿我与一根稻草作比较。”
老人又笑,道:“不过就一比方而已,这有什么,或许啊,你就是一根造船作舟的优质巨木,那么的希望昭昭,自然值得我们期待。”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吧,我说你是明王后人,身上具备明王血脉,也并非完全无根可据。”
花错疑惑的看着他。
老人忽就附身过来,以微不可察的软低音,在花错耳畔嘀咕几句。
花错听完,忽然面色大变,变得惊疑不定。
他寒眸如刀,警惕的盯着老人,冷冷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摆了摆手,淡淡的道:“若非如此,我又岂会这么笃定,认定你就是我们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要知道,想要承受那样可怖的火灵之力,自是非融合了终极果实的力量的明王血脉不可。不过你放心,我们对你绝无恶意,也绝不会泄露此事。”
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自喻。
同为明王后人,但他那一系,却是明王得到终极果实之前的血脉传承,所以他之前才说花错更有尝果的义务与责任,而且是非承受不可。
花错瞳孔已在微微收缩,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他已不由得暗暗攥紧了双拳,好一会,才冷静了下来。
看上去,此时他对老人的话,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冷静了下来,他对老人道:“如果你所言属实,要我答应你的请求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起码,你们应该表示一下你们的诚意。”
老人道:“什么诚意?”
“既然这醉仙楼是仙盟要地,既然你们爷孙俩潜伏日久,也目睹了之前的冲突,想来你们一定知道我师妹的下落,以及,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老人道:“在夷血树赤环带。非但你师妹陷入了该地,就连我拜托你的事情,也应该从那里开始着手。”
花错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脸的不解。
老人道:“最亮的光,可以缔造最深沉的黑暗,而阴影潜入黑暗之中,就会与黑暗浑然一体,完全融合,这就是暮夜无往不利的原因。你想要知道事情真相,当然就要从最亮的光开始,而夷血树赤环带的中心,隐蝶火海,就是这片大陆上最亮的光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