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帝姬赫然已经与九重镜影完全融合。
她脸上氤氲着的光华早已淡去,地底诸人,自然也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容颜:
青丝垂瀑,一身睡莲蓝裳,扶风而立,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形色清丽沉静,表情淡素,似乎不悲不喜,无哀无怨。
一瞬间的事情。
这个气息陡然增强的神秘女子。
她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思量间,显然已经完成了自己全能状态的加固,以及维稳。
此时鬼煞连横犹在不断变幻演进,并无定形。
昔日她身经百战,捷于思更是敏于行,知道如今正是攻伐的最佳时机。
她在一瞬间忽然揉身而上,竟径直冲进了巨人暗化出的鬼煞连横狂暴的气场之中,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鬼王迫吸纳自身躯体的能量,进入暗化状态,原非他所愿。
他深知,暗化之力狂暴强横,举世无双。
但暗化状态一旦开启,便非他如今的残存之身可以把控。
若是无缺之身,他从来不惮一战。
这也是他之前再三忍让的缘故。
因为,暗化非但会吞噬浩瀚的的肉身力量,亦会反噬自身庞大的精神念力。
一旦滚雪球式失控,更可能会成为永坠永劫的饕餮之口……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昔日他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遭受那样的厄难。
错非万不得已,他亦不愿意自己意志沦落,永不苏醒。
但历尽千万煎熬,眼看即将云开月明,他又怎么情愿重回暗无天日的枯寂囚禁?
怎么可以!
他已在心里怒吼。
但愿不愿意,都已经迫在眉睫。
和主观意愿已经无关了。
残存之身的暗化一旦开启,自控或者他控都成了不可能。
他不是原来的他了,此时他的意志已经在逐渐开始消殆涣散。
如果此身终将沉没永寂,他惟愿永坠永劫的狂暴来得更猛烈更彻底……
非如此不可了么!
他内心的声音更大更响亮。
以黑白黄三瞳为中心的鬼煞气息本在四处蔓延。
在帝姬的冲击之下,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滴进了水,愈加狂暴。
黄的金属煞气夹带着狂雷闪电,隐隐中响起鬼鸣簌簌的阴森,吞天噬地一般,除了玄柱四域,几乎无物不化。
众人惶惶自危,唯见暴戾气场中帝姬傲然独立。
她在三瞳之间纵横穿梭,明艳如同风横雨狂的夜海上一叶永不沉没的轻舟。
鬼煞风暴显然几乎酝酿到了极致,四色玄柱托着四域,虽不为其所融化,却亦被冲击得浮动摇晃。
更有部分人把持不住身形,跌出安全区域,瞬间便被鬼煞风暴吞噬了去,令得鬼煞风暴又加盛了几分。
帝姬自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她当即取出四面红色旗子,朝着青黑二柱,迎风一扬,喝道:“奥之细道,定!”
四面旗帜便幻成四道血罡,两两加持在青黑二域之上。
众人顿时觉得动荡摇晃立止,二域风静气定,这才站稳了身形。
帝姬深知三瞳之间的链接为连横关键。
她再次取出那面银色的轮回境,暗暗运劲,指尖滴下几滴晶莹血珠来。
晶莹的血珠,承在银色的镜面,转眼之间,便已经隐没渗透进去。
未几,银色的镜面湖水一样晃荡,竟然荡漾出丝丝盈盈的绿意来。
一股淡淡的芬芳的蓦地散发出来,不彰的弥漫在地底世界。
在场所有人不禁精神大振,感觉全身上下,无不畅爽通透。
四肢百骸仿佛蕴满了无穷无尽的精气神,就连思维也愈加活跃灵敏,往日许许多多不解的修炼困惑都在此际随泉喷的神识一路迎刃而解。
在这芬芳的熏陶下,在场的众人竟然一起进入了之前机玄进入过的明悟之境。
机玄居然已是一日二进宫。
就连影魅也不例外。
只不过,正沉浸在明悟喜悦的影魅却很怪异的,忽然清醒过来。
她有点疑惑的闻嗅着这淡淡的芬芳,又朝着帝姬手中的镜面瞅了又瞅,眼睛似乎都发直了。
端详了好一会,她那会说话的双眸似乎又在小心翼翼的问那无影无形的存在:“天啊,这莫非是……”
“嚷什么嚷?”
那神秘存在居然也在犹自陶醉,正在忘我的感受这股芬芳带来的启悟,幸福得简直要直上云霄。
不意被影魅打断,他梦呓一般的声音里似乎都带了几分不悦。
但影魅还是在嚷嚷个不休。
她一瞥帝姬手中的轮回境,道:“那个,你看,那是什么?”
此时那银色镜面上再起变化,绿色的湖水不断动荡,仿佛有什么要冒出来。
那神秘存在,一时间似乎也失了神,喃喃道:
“难道传说都是真的?这一世终于来了?传说……”
但他的话语戈然而止,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话语尚未出口,就活生生的吞了回去。
但他的心底却是一阵阵的后怕。
禁忌之秘不可语。
像是默契,两人这会都静了下来,却感觉浑身不自在,轻易不敢再言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可怕的眼眸正在暗处时刻盯着他们。
他虽然在暗处,但这世界终究有比他的可以藏匿的暗处,更暗的地方。
影魅也赶紧收敛心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牢牢盯着异动的镜面。
不一会,但见两片嫩绿叶芽从湖面冒出,接着发芽抽蕊,接着枝干伸展,生机盎然的将绿树成荫。
繁花匆匆绽放又匆匆谢去,直到果满枝桠,摇摇欲坠。
梦不惊,有甜美的的果实芬芳在风定气静之中捕捉游园之人。
兴许是微火焚心,兴许是肝热燃目,终究你深深体会。
你成了你曾经目睹耳闻过的。
你望了望。睡莲蓝裳和银色镜子。形式不同无改本质的类同。
可以看得见时光:
“浩浩荡荡的,前赴后继的,宛在水中央的,剔透如水的,游离方外的。”
时光荏苒,远去的你一去不返,而追随其后的我却成了你。
远离无时不刻不在进行时,他们总说光是遇见就难能可贵了。
(只是我竟然还敢奢求永恒。)
生命不过是一场即兴的旅行。
此生此身终将成蚀成空,就连灵魂也不过是津渡里沉浮的微波,优昙一现,刹那芳华,不过心上须臾,为何你仍万般不舍?
帝姬心里一下子塞满了难以言喻的忧伤。
她缓缓自树上摘下一颗颗成熟饱满的果实,她清明靓丽的眼眸忽然就湿润了,有物盈眶,继而夺眶。
千万年前,也曾有过此般景象。
你记得你在将艾未艾的时序的始央听过渐行渐远的人鱼唱晚,那个哭泣着蹉跎着的垂泪成珠的女子却不是你。
帝姬咬了咬银牙,她的心里好静。
我也曾如火激烈燃焚,经历了剧烈如今却懂得了静。
大-音-希-声,她早已渐渐懂得。
“娴啊娴!”这一次她没再轻轻呼唤自己的名字。
含着泪屏着呼息她细细追忆:
当初那个人叫长祈还是轩辕十四?亦或者是白喆呢?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呵呵,不想也不敢记得了。
帝姬摇了摇首,抖落一地的纷乱的往日旧日情思,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鬼煞连横上。
此时鬼煞连横已然大成,三瞳开始在煞气风暴中诡异震荡,丝丝缕缕的灼焚流瀑横溢欲滴,散发出骇人的巨能。
帝姬压制住内心的波澜,低低的告诉自己:“其实诸事诸物不过可有可无,你不必在黑夜中怀疑你在白天见过闪亮的光。”
想要热,何其简单,只要想起您。
想要静也简单,只要牙关是紧紧咬着的。
这样我是不是已经如当初您所期待:自制自控,永远都是自己的主人了?
咬紧了牙关,这样她就又成了她熟识的那个冰静的自己了。
她伸手接过自己的滴下来的若干晶莹泪珠,并适才摘下的果实一起,纤手一扬,径直撒向三瞳之间的链接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