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燃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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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抽刀断水

此时此刻。

焰煠知道,血屠再挣扎也没有用。

血屠心里自然也已经知道。

此时此刻,自己再挣扎也没有用。

但她心里有话,她不得不说。

“但我总想要知道,当初我们是裁决者时,那个弱女子必须挨打,而当你是裁决者时,我又必须承受怎么样的判决?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我要不是盲目的接受,而是知道得更清楚一点。”

焰煠语含讥诮,道:“你觉得你在我面前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血屠不再吭声,她银牙紧咬,暗地里早已眼前女子的上下十八代全然骂了个透彻。

但心里即便再痛再恨也只能仅此而已。

焰煠已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忽然出手,一把捏起血屠的下巴,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恨我,如若可以,如若有那样的机会,你甚至会毫不犹豫的将我千刀万剐。”

血屠冷冷的道:“如今尔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早已悉随尊便,难道我竟连怨恨和咬牙切齿的权利都没有?”

焰煠眼眸中的冷意更浓。

“可是,若你能够回想一下当初你自己痛击别人时的快意,便应该早早知道,这怨这恨这咬牙切齿,压根没有就没有用,更没有意义。”

血屠再次沉默。

她当然懂。

弱者愈是痛苦,愈是挣扎,便更容易引起施暴者的快意。

她暴打小微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

她似乎又想起了过去的行动中,当自己手中锋锐的利器插入对方的心胸,当自己的刚猛无俦的拳罡击中敌人要害,当自己熟稔的诸多手段施加在那些弱者身上,自己的心头是有多么的痛快。

每当想起父亲的无情,母亲的懦弱无能,她便会有杀人的冲动。

唯有以血以死,她才得以印证自己活着的意义。

击杀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赢取自己的名与利,以及生存的资本。

践踏那些人微言轻的弱者,便如同消灭自己心中的恐惧与懦弱。

因为她知道。

持正平衡只有在对抗中才能产生并且达成。

以他人的痛苦或者生命的消失,来填充自己生命的创伤和缺憾。

如果我伤我痛兼且我恨,唯有让他人更伤更痛更恨,我才会感觉良好。

尽管他们的伤痛恨,压根不能治愈我心中的创伤。

只有那些强者们的不断倒下,或者那些弱者们的持续辗转呼号,才能压抑父亲的离弃,母亲的懦弱在她心中留下的阴影。

焰煠又问道:“当真是要杀要剐悉随我便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莹白如玉的右手中忽然便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

她玉手轻轻一挥,这柄短刃便已挂在血屠的颈脖之上。

血屠一直都有点自命不凡。

她觉得自己对一切异变的觉知速度甚至已不在当世任意高手之下,但焰煠的动作更快。

寒光一闪,短刃便已从血屠眼前消失。

血屠甚至尚且没来得及瞅一眼短匕的真容,就已经感觉浑身发凉乏力,似乎一身的力气与温度已瞬间被这短刃所褫夺。

她的身体,甚至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渐渐在她的视网膜上淡化,似乎有了一种类似于冰封或者石化的奇怪趋势。

如果世界突然在我的视野里冰封石化,这样我一定是眼花了。

血屠大吃一惊,就忍不住下意识的去揉揉双眸。

但是,的而且确,她的眼睛没有问题。

她与她眼前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忽然丧失了部分立体性,成了板画上的那些个个精致的符号。

但她眼前的这个神秘女子,还是如故的言笑晏晏,宛然而活。

如果说血屠与血屠眼前的世界已全然入了画。

那么,眼前这个还灵动着的女子,无疑便是那涂鸦的画家,或者一个独赏佳作的收藏家。

焰煠眉梢带笑,一双好看的凤眸之中,此时已有了十足十的自得之意。

血屠忽然浑身一震。

以她的阅历,她当然看出来了,这是一种能够遏断身外时间流逝的伟力。

她不相信她能够收拾往事,所以她便证明给她看,她果然有影响甚至控制时间的力量。

血屠的耳畔,似乎又回响起了昔日抛弃了自己母女二人的,那个无情无义的男子的话语。

“终我一生,若能找到那一种办法,能够将过去现在与未来,事情的来龙与去脉,全部看清楚,不管手握法子的那个存在,是好是坏,是神是鬼是魔,我都愿意俯首拜服,并且愿意毕我一生的时间与精力去信仰与跟随。”

血屠记得,她清清楚楚记得。

父亲在那一尊面目模糊的暧昧神像前,盟誓立约般的虔诚语气。

那时朔风四起,周围山川庄严肃穆,世界是惨白而冷酷的,处处仿佛透着无尽的萧杀之意。

但因为父亲那虔诚的语气。

因为他脸上因这种心灵的信仰而流露出的莫名荣光。

那时才四五岁的小血屠,便将这句话一字字的记忆在脑海里,甚至深深的镌刻在她生命中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在她生命中那些父亲缺席了的段落里。

血屠一直希望自己能懂那样的一种虔诚与信仰。

她虽然试图去理解,却绝不为意味着她会轻言谅解。

她觉得自己着实无法谅解一种为信仰而抛弃妻女的薄凉行径。

但她毕竟知道,若她能懂,或许她就能理解父亲与母亲之间最后必然产生的生离。

当然,她同样也憎恨诸如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以及依附心态种种的那些不自强的弱者心态。

但终其一生都显得十分倔强的血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生离虽苦,终胜死别。

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

当血屠再次在火热的生命中重温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哀时,才终于明悟了这一点。

此时,血屠正恐慌的看着眼前这个洋洋自得的神秘女子。

她突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了她在这种情况下所能做的最大抵抗。

“魔鬼,你是魔鬼,你这个魔鬼究竟想要怎样折磨我?”

焰煠戏虐的看着她,笑吟吟的道:“人是不是都这样,在极度恐惧之下,通常就会用自己所能吐纳的最大亮音来壮胆?”

血屠怒道:“你究竟想要表达一些什么意思?”

焰煠微微一笑道:“我的意图其实很简单,我就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血屠道:“什么问题?”

焰煠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她犀利的眸光似乎已经渗透到血屠的脑海和心脏里面去。

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很怕我?”

血屠再次沉默。

她脸已变得煞白一片。

几乎病态的白。

她汉子一般坚韧的身躯,已在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在那煞白的脸上,同时亮出了一种奇异的红晕。

她已再次紧紧咬住了牙关,她竭力尝试着不让自己的神色变得这么奇怪。

因为她死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