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梦脸上的红晕更艳,羞涩之意更浓。
她的螓首低垂,似已快要低到衣领里面去。
她的声音在不低不高,不快不慢的响起。
“我不敢说。”
钱自来有点愕然:“哦?为什么?”
易梦的那句话出口,非但钱自来诧异,其余少年也都感觉意外,所以都已在竖起了耳朵细听。
易梦一旦开口,易云便沉默了下来,静静的听着。
易梦的声音还是在不低不高,不快不慢的响起。
“你们行色匆匆,一身的风尘仆仆,想来必是自远方地域。”
钱自来已在颔首,道:“姑娘聪慧,说得一点儿没错。”
易梦的脸上似乎已有点向往之意,道:“我听说,远方有些地域,女子们大多内向,矜持内敛,少有游牧族女子的外向奔放。不知道你们那里,是否也如此?”
钱自来继续颔首应是,道:“确实也如此。”
易梦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的那些地方和习俗已经很久。”
钱自来忍不住问道:“很久是多久?怎么知道的?”
易梦的脸上已有了微微的哀伤之意。
非但是她,就连易云脸上也是如此。
“因为我娘,便来自你们那些地方。只是多年前她忽然不辞而别了。”
八人全然恍然大悟。
难怪她的气质,行事作风,神情秉性,都那么的近似于自己这些人。
她身上只有一半的游牧族血脉,那剩下的另一半血脉,源自与游牧族迥异的母亲。
所以身上才会有了这股别致的综合气质。
既有此地果决直率,又有母源的矜持娇羞。
钱自来的话语中已有了吃惊之意:“依酋长和姑娘的意思,难道姑娘竟是为了去往他乡,寻求母亲下落,才会出此下策?”
易梦很快就摇了摇头。
她的语气很柔,但很肯定,她说道:“不是,我本已决定,今生今世都留在这片青葱的草原上,只是……”
她的话说到这里,便已顿住。
可钱自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更已经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只是,你忽然对我们之中的某一位,一见钟情,所以索性来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远走他乡,随便一访母亲的下落,这样一来,两者相得益彰,倒是人之常情。”
易梦的脸,还是红扑扑的,不胜娇羞的妩媚。
“但我毕竟有着你们那些地方的血统,我既怕自作多情,又怕过于奔放外向,为你们所不齿,所以不敢明言。”
钱自来少年心性,闻言顿时感觉胸口一热,一股血气直往上涌。
于是,他脱口而出道:“姑娘莫怕,以姑娘的气质和条件,便是配天下的任意英豪都绝无不当,而我们哥们几个,又全然未有家室,无论钟情于哪一位,这番心音想来都绝不会落空。”
他一时冲动,说出这句话,就和把胸膛拍的当当直响,信誓旦旦的下保证书完全没有两样了。
他的眼中仿佛充满了期待,就差没脱口而出,说出那句“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随我,我就绝不会辜负你”之类的话云云了
易梦听了他的话,神情已然舒展,似乎心中略宽。
她微微的舒了一口气,螓首也微微抬起,注视着钱自来,正色的道:“所言非虚?你可以保证?”
被她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
钱自来的心里似是揣了千万只撒蹄泼野的小鹿,砰砰的跳得厉害。
于是他脱口而出,道:“非虚,我当然可以保证,此番定能教姑娘心意成真。若是姑娘看上的人胆敢辜负了姑娘,我钱自来定要打断他的一双狗腿。”
易梦双目如电,一瞬不瞬的盯着钱自来:“你记得你的保证?决不食言?”
钱自来已在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道:“一定记得,我决不食言。”
易梦见他信誓旦旦的作了保证,不由得欢笑一声,道:“我也一定记得,我也绝不容许你食言。”
钱自来在这样的欢笑面前,早就已经五迷三道,他似已将周围诸人视为无物。
他的声音更大更响亮:“好,你记得,我也记得。”
顿了顿,他方喃喃道:“现在你终于可以说了吧,说你究竟钟情于我们之中的哪一位?”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期待之意。
易梦已然陡然转过身子来,一指某个方向,俏生生的道:“钱兄,我看上的人便是他。”
这一指,钱自来满腔的热情和期待,仿佛骤然被冰水浇灌,因为这指的朝向,已绝不可能是他。
钱自来视线所触,早已在一瞬间便看清楚了她所指的对象。
这一看,他不禁浑身一震,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差点站立不稳。
他在椅子上缓缓跌坐,脸上已有了失魂落魄之色。
他喃喃的道:“怎么会,怎么会?”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已声若蚊蚋,再不可闻。
到了后来,谁也听不到他口中究竟还在嘀咕什么。
易梦所指之人,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当然也全看得分明。
其中最为惊讶的,当然是花错。
因为易梦纤纤玉指所对着的方向,精准无误,恰好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不由得笑了。
不过这种笑,却叫苦笑。
他此刻,居然也在喃喃的道:“怎么会,怎么会?”
他的话语之中,虽然不曾有钱自来话语中的那种失魂落魄的意味,但他的脸上,已经精彩纷呈,现出了比刚刚活吞了十数个苍蝇还要精彩的表情。
易梦出来的时候,目光虽然也曾在花错身上扫过,但也是极为短暂的扫视,未曾有长久的驻留。
据说,人生最大的错觉之一便是:她/他喜欢我。
易梦的目光,那个时候,自然更多的停驻在钱自来和风杀的那个位置,所以钱自来和风杀都颇有点沾沾自喜的念头。
但最后易梦所指的方向,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花错身边的焰煠,脸上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此刻,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花错。
似乎看他如何处理这一笔他的好朋友钱自来已经替他交了保证书的情债。
而另一边的篮子,非但在看着花错的一举一动,更连焰煠的一举一动也全然尽收眼底。
就在花错尚且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
易云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花错身边。
他越是近距离看着花错,脸上的笑容便愈是展开,简直已经开成一朵怒放的鲜花。
他是岳父看女婿,自然愈看越满意。
待得他走到花错跟前的时候,他那草原汉子蒲扇一样大的手掌,便已在花错的肩膀上拍她拍捏捏。
他一边拍捏一边十分愉快的道:“好小伙,壮实,果然是个可以依傍的汉子,难怪我家宝贝女而一眼就相中了你。”
花错忽然赧然。
他嘴中已在喃喃的道:“易酋长,我,我……”
易云在大笑。
他的大笑一下打断了花错正要说的话语。
他的这个笑声中已再次有了自豪之意。
“好小伙,你的心情我完全能体会,想当初易梦她娘在这草原沃野上一样就看中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恍惚倥偬的,感觉如梦似幻,难以置信,直到掐了几把自己的大腿,这才相信这确实不是个梦。”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神情忽又有点失落。
“只是后来,她又一声不吭的抛下我和那时才五六岁的孩子匆匆离去了,可怜这孩子,生来命苦,也没在亲娘身边带过几天有记忆的日子。日后你可要加倍珍爱她。否则便再是山长水远,我也必不饶你。”
易云似已把他看成了既定的女婿,话语中已然以岳父的口吻自居。
说到这里,他那双蒲扇一般大小的手掌,又在不停的朝花错两个肩膀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