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到了断崖附近,似乎就开始微有骚动,开始徘徊不前。
即便是被催眠被狂化了的它们,毕竟也还是个活物,在这种陈腐败坏的气息面前,还是本能的止下了步调来。
但不管这股神秘力量的目的何在,这连鸟雀都无法飞渡的断魂绝壁,显然就是最大的路障。
要想扫除这样的,能够湮灭一切生机的路障,自然需要以海量的生命为祭。
但这样的办法已经抵达惨绝人寰的境地。
篮子心里已经恍然。
她年轻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难以排遣的哀伤之意,和愤怒之情。
在哀伤和愤怒之间,当然还有一种无奈的痛楚。
当你明明知道一件悲惨的事情将要发生,而自己却无力阻止的时候,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心情。
篮子忽然明白这股神秘势力的可怕性,远比想像中还要冷血还要残忍得多。
千千万万的生灵,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他们通往彼岸的垫脚石。
或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道桥梁。
一道从此到彼的桥梁。
他们得先从这种以血肉之躯凝聚成的桥梁上踏行过去,才能达到目的。
虽然篮子瞧不出他们在这断崖边上接下来会如何行动,但无疑也是以无数生灵的生命为代价的一种血染的疯狂。
当想明白了这一点,篮子心中的悲恸,在倏忽之间,便已转化为莫大的愤怒。
必然是因为怜悯。
因为怜悯自身亦是颇有点不自主,所以她觉得自己怎么都应该做点什么。
若拥有着独立意识,谁又会甘心做他人的垫脚石,让他人从自己的身上践踏过去?
在这一点上,****又岂会二致?
所以,篮子忽然之间便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她已由明转暗。
她开始耐心等待。
她在等待黑衣人自己显露自己的形迹。
篮子当然明白,这股鬼祟势力早已发现了自己。
一旦自己忽然潜伏起来,他们必会略有顾忌。
但这一点似乎并不会改变他们的行动。
因为,此时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兽潮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此举就势在必行,再无回寰的余地。
果然,不大一会,篮子敏锐的耳中,就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轻微步子之音。
她忍不住大吃一惊,因为来人居然有七数之众。
来人步调个个都沉静而轻灵,似乎全然气息旺盛,身手不凡。
篮子素来不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在某些非切身性问题上,在并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溜。
这本就是她的人生的某一信条。
所以,她已然心念电闪,做好了退避的准备。
但当她从隐身处一瞥七人的真容,她再次大吃一惊。
因为她居然已经看到了薇姨花错他们。
他们想来也是一路兜兜转转,便闯入了此处。
自驿路客栈以后,一行九人,去往水域。
除了风信中途忽然出了岔子,其他人居然全部在这里集中了。
篮子心里不由得暗暗苦笑,差点便要捶胸顿足。
他们来得可真是巧。
不迟不早,刚好在神秘人即将显露形迹的时分。
任你是谁,在这八人的联手之下,想必也没人能占什么上风了。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黑衣人便是有所行动,也必然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进行。
果不其然。
八人陡然在此地相聚,尚且来不及彼此殷勤问安,骤变便已又起。
那个带着诡异节律的声调又在忽忽悠悠的响起。
音调就在耳际响起,但细听之下,却仿佛无处不在,忽高忽低,倏忽南北,隐晦难明。
花错听到这个节律,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种疑惑之色。
他当然熟悉这种节律,因为当初尝试以这种节律来编码特殊信息的第一个人,正是他自己。
他似与当日密林深处的神秘人有着一个奇怪的约定。
所以花错已在狐疑。
因为此时此刻,这个节律仿佛依然如故,表达着一种兵行诡道,子夜突袭的含义。
但花错总觉得其中被编码进去了其它的意思。
他尚且来不及细细推敲这些额外的意思,这些额外的含义,便已经呈现在八人面前。
本在微微骚动,徘徊不前的兽潮,再次沸腾起来,
这个节律的音调,已强行褫夺了它们求生的本能,彻底淹没了它们的灵智。
八人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出奇特的群兽集体自杀行为。
前方的妖兽,四蹄一蹬,忽然开始冲锋陷阵,切入死寂区域。
它们自然是第一批炮灰,很快就颓然倒地,浑身抽搐,丧失生机,化作一滩血水,融入惨碧色的崖石之中。
这些夺命气体,当然就是令得此处死寂,成为一处断魂崖的因由。
断崖之前的死寂气息,便是再浓郁,在兽群闯入的那一刻,便是会陡然弱化的。
这种弱化,只在在当下,更是有方位性,有时限性。
毕竟,在物质总是有从浓度高的地方扩散向浓度低的地方的趋势的。
所以,这些个特殊位置的气息弱化,当然也是短暂。
因为这种化血蚀骨的气体着实浓郁,随时会自断崖下翻滚着,涌上来,源源不断的及时补充这个缺。
但篮子他们看着看着,目光中就已经露出惊奇的神色。
这个时候,他们都发现了,这些浓郁的化血蚀骨的气体,着实诡异,它们弱化位置,居然并不在它们与有生命体正碰正着的那个位置。
而似乎是杂乱无章,随机在某处呈现。
左边有妖兽倒毙,它的弱化点甚至可以在右边出现。
能够在这个看似的杂乱无章中,找到这个弱化点的人,在当今之世,似乎已是凤毛麟角。
而能在这个缺,从形成到被重新填补之间,把握时机闯入的人,更已是少数。
更遑论驱兽而入了。
可后面接踵而来的兽群,在诡音的控制下,居然不偏不倚,恰好把握住这个方位,这个时间。
当它们在相对薄弱的那个奇特的位置持续挺进,水一般涌入,崖前形成的弱化点,就开始变得多而明显。
就仿佛是暗夜里的明星,随着时间消逝,随着夜色加浓,一天的繁星,次第亮起。
这个时候,人们方能指点江山,将天上的诸多星座一一辨认和命名,找寻到其中的排布规律。
而眼前的那些个弱化点的形成,和在行为人的辨认和命名里,却是以海量生命的骤然献祭,形神俱灭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