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煠的话语已经说得很委婉。
牛若不喝水,谁能摁下它的头来。
优秀卓越如清水他们,自己若没有这个意思,又能唆使他们离开家门?
是因为年轻人的虎虎之气。
是因为年轻人有别于老头子之婉约的那种跃跃欲试。他们总是那么的希望昭昭。
是因为少年们对未来的憧憬,理想。
是因为野心。
是因为想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以及未来。
花错已在叹息:“大概是因为修行界的乱世已至,而乱世和英豪总是相伴相生的。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扬名天下的机遇已经到了?”
焰煠沉声道:“当然,单看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上几个百年,是幕夜的时代,接下来这几个百年,自然应该是我们的时代。”
花错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果英雄英豪一定要在乱世与混乱之中产生,我只盼这世上永远不要有所谓的英雄英豪。”
焰煠看着他,脸上也有了很复杂的神情。
“可惜只可惜,并不是这修行界的每一个人都如你一般,怀有这种悲悯天下的心情。”
人,甚至一切的有灵众生,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亲疏不一。
从自己的那一颗心的位点开始,距离心越近的那些人物事,你会投入越多的爱,专注与关怀。
也是从自己的那一颗心的位点开始,愈是远离自己的心意的那些人物事,你便会越是冷漠,无视或者无所谓。
所谓的慈悲为怀的伟大人物,不过是能够在自己的一颗心上面下了莫大的功夫,做到了较好的转圜,能够相对的将众生视为相对平等。
从来都是亲疏有别。
当我们说亲与疏,我们当然说的绝不止于亲情血缘。
心上的距离,当然是从心出发,用心的步子来细细度量。
绝对的无差别对待,世上又有哪位伟人曾经做得到?
所以,花错口中已在冷笑:“怕只怕,这些乱世与混乱,不过是人祸而非天灾。”
焰煠看着他,忍不住吃惊的道:“所以你觉得,这些诡变,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蓄意而为?”
花错还是定定的看着她:“当然是。”
焰煠禁不住嫣然一笑道:“所以你觉得,正是有人想要扬名立万,名扬天下,或者获取某种利益,所以罔顾各域的安危,在暗地里蓄意制造了这些诡异?”
花错没有说话,他已沉默了下去,气氛似乎也陡然变得有点凝重。
有时候,沉默便是默认的意思。
焰煠忍不住再次吃惊的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怀疑我,你是不是觉得就是不是我,也觉得和我脱离不了关系?”
花错的嘴闭得更紧。
每次他做出这样的动作,都表示他已经内心抵触,实在不愿意直言其意,说出某些伤人的话语。
焰煠实在是个七窍玲珑之人。
她笑着问他:“焰煠不过是个十五龄的小女娃,你觉得以我的年纪以及阅历,甚至能力,能够像磁石一样,将整个世界拨弄个不休?”
有些东西,当然由来已久,若是没有数百年的策划与筹谋,当然无法生发成这么浩大的倾巢之势。
黄裳口中碎碎念的阿姆女侬,还有潜伏暗处猝然袭击自己的特殊存在。
地底宫殿中的鬼将鬼帅,黄裳溘然长逝,声雨岩侧旁的深渊之下的神秘牌碑。
这么种种迹象,莫不表明事情的背后,有着莫测的黑手正在暗中作祟,操纵棋盘,一颗颗的拨弄各枚棋子的走向。
起源虽然不是你,但究其根源,风域水域的事端,当然应该和你背后的大势力相关。
花错当然还是沉默着,但焰煠也当然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样的意思。
优雅神秘如焰煠,也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逼仄的气氛。
她忽然很认真地问他:“你觉得,世已混乱,依你之见,如今的时代,最有可能要成就的将会是谁?”
花错倏然抬首,冷冷的望着她,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焰煠的话语还是很认真,但也很神秘。
她一字字的吐纳:“最有可能要成就的人,当然就是从众获利最多的人。”
花错似已神滞,他忽然面色大变,嘴里喃喃着,一字字的重复焰煠的话语:
“最有可能要成就的人,当然就是从众获利最多的人?”
焰煠神色不变,淡淡的道:“当然就是。谁又会筹谋上数百载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
花错忍不住叹气道:“只怕连傻子也不会。”
“所以,”焰煠目视花错,冷冷的道:“相对于焰煠这样的小女子,花错君这样的杰出人物,难道不是在这乱世中更有机会更有可能拔萃而出?”
花错的神色又变了变。
“你这句话在暗示着一些什么?”
焰煠忽然压低了声调,很神秘的问花错:“花兄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已经在这乱世之中攫取了莫大的利益?”
花错脸上的色变更甚。
就连他的声音都似乎有了几分颤抖:“你究竟是谁?那天你是不是也在那神秘的地底宫殿之下?你究竟都还知道着一些什么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似已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日深渊之下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的身体这个地方的内里究竟已经隐藏着一个多么可怕的事物。
焰煠隐约的面容在他面前摇曳,野火花一样妖冶,她似笑非笑的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哪里也没去过,我不过随口说说,乱世之中,花兄这样的人物,当然免不了要成为旷古烁今的神奇人物,焰煠心中景慕,这才试图想着要一路同行的。”
花错的心情已经平复。
他自然不会相信她那连篇的鬼话,可他也已经看出她在言语上的让步,给了自己走下来的台阶。
心情平复以后,他脸上忽又显出很奇怪的表情,冷冷的道:“你自作主张,邀来与我同行的人,难道就只有这三位?”
焰煠不禁莞尔:“当然得加上我,一共四位。你可不准一肚子坏水,满脑子歪主意,想把我轻易甩下。”
花错重复问道:“就你们四位,没有其他人了?”
焰煠愕然道:“当然只有四位,难不成真有隐身人透明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