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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平生快意

骆停瞥了韩商一眼,向独孤许灵说道:“灵儿丫头,许姑娘,咱们下去吃饭了。”

陆雪夷的陆姓是半路得来,在海外派人士眼中,许或禅的女儿当然是姓许的,这声“许姑娘”也别无异议。

独孤许灵听说爷爷要见韩商,心中高兴,她第一眼看到韩商时,便觉得十分亲切,而韩商面容俊朗,威武挺拔,骨子里又透出一股儒雅气度,在海外三岛数万人中也诚然罕见,她一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对这样一位男子自然倾心,又见他和陆雪夷郎才女貌,金雕玉琢,更是满怀欣羡。

许灵一把抓住韩商臂弯,道:“韩商哥哥,爷爷喜欢青年才俊,你和爷爷一定能聊得投机。”

话虽如此,韩商依旧忐忑不安,可回头看见陆雪夷气色平和,正向他频频点头,心中稍觉宽慰,暗想独孤沧大人大量,绝不会为难他一个素不相识的后生,便也不再多虑,跟在独孤许灵身后,快步走出了房门。

来到一楼,见厅堂正中摆放着一张圆桌,桌旁端坐着三个人,居中而坐面对舱门者正是独孤沧,骆乘风和莫七星分居左右。

骆停先一步坐到了莫七星身旁,余下的三个座位便留给三个晚辈。骆乘风伸手一指右手旁的座位,和和气气地说道:“韩公子,请坐!”

韩商顿觉诧异,这“韩公子”三个字能从骆乘风口中说出已属难得,何况还加上了一个“请”字,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他怔在原地,一时间来不及决断,却见独孤许灵抢先一步坐到了骆乘风身旁,显然是要替韩商单刀赴会。

骆乘风讪颜一笑,道:“大小姐误会了,骆某并无恶意,我之前是对韩公子有些无礼,不过听了独孤岛主的话,便再也不敢了。”

独孤沧道:“灵儿,叫这位韩少侠坐你骆师伯身旁,你和雪夷坐一起。”

许灵虽不情愿,但听爷爷开了口,只好徐徐站起身,把座位让给韩商。

桌上的菜肴多是海味,韩商生在北地,长在中原,自然没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时竟不知从何下口。独孤沧见他迟疑不决,笑道:“韩少侠是北方人,想必不常吃这些海味,若是吃不惯,我叫厨下再另备些酒菜。”

韩商受宠若惊,慌忙起身说道:“多谢独孤岛主好意,晚辈心领!晚辈岂敢挑拣,而这‘侠’字也万万不敢当!”

独孤沧笑道:“令祖令尊都是武林中声名显赫的人物,矣阳真人名震四海,实乃老夫最敬重之人。你是龙门高徒,人品也端正,这少侠二字再恰当不过。”

这一路之上,独孤沧并未和韩商说过只言片语,韩商料想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然不会将一个晚辈放在眼中,然而此时听了这些话,着实大出意料之外,急忙拱手说道:“前辈过誉了!晚辈武功低微,见闻浅薄,在您面前实在不值一哂,但前辈的名声却如雷贯耳。我听外公论及天下剑道,他老人家说,如今天下间,唯有前辈一人能称为古今剑法的集大成者。”

独孤沧闻听此话豁然起身,他目光炯炯,直直地盯着韩商,问道:“矣阳真人当真如此说?”

韩商笃定道:“这话确是我外公亲口所说!想来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独孤苍大喜过望,叹道:“岂敢当,岂敢岂敢啊!能得矣阳真人金口一赞,也不枉老夫平生所学!”说罢捋髯大笑,摆手让韩商就坐,道:“十几年前,老夫曾和矣阳真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江湖漂泊,行侠仗义,何等英雄气概!”

韩商颔首说道:“外公在七年前才决意归隐剑庄,但他说能在年富力强时仗剑江湖,慷慨济世,一生都不会厌倦,不过人终归会有老去之时,而这天下间却总有不公之事,即算再去江湖中行走几年,可强弩之末,又能管得了多少。”

独孤沧双眉紧锁,摇头叹道:“是啊,当年我和矣阳真人相逢在开封府一间破庙中,那时他知道老夫身份,老夫却不知他是谁。他请我喝酒,打算喝完眼前这三坛酒后,便要与我刀剑相向,分出生死!”

他说到此处目光游离,人在眼下,心却在天涯,道:“老夫生性孤高,不见容于世俗,也很少有知音达意的朋友,可见到矣阳真人如此意气风发,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虽是初次相遇,老夫却已打定主意,这个朋友我必然要交!”

“三大坛子酒一饮而尽,矣阳真人终于相告姓名,他说自我踏上中土时起,他便想找个时机,将我这海外岛大魔头除掉,哈哈哈,可跟踪了几日后,却又见我不像个道地的魔头,而痛饮之后,便更无卫道除魔的心思了。”

几个晚辈听得入神,谁也不敢插话,又听独孤沧朗声笑道:“我那时在泉州登岸,直到第七日上,才察觉有人跟踪,可又抓不到蛛丝马迹,便知此人必是武功极高。酒已喝过,矣阳真人虽无杀我之心,但我二人相视一笑,都看了看手中宝剑。”

“老夫平生有两件快事:酒逢知己,剑遇强敌。一日之中,能和矣阳真人开怀痛饮,比剑切磋三百回合,实在是平生之快!”

他神情矍铄,这句话说得豪气干云,仿佛时光倒转,已然回到十几年前那间败庙之中,然而斗转星移、物换人非,豪情意气转瞬即逝,目光中竟流露出一片茫然、无限惆怅。

他踱步来到舱门口,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怅然若失的神态,沉声道:“只可惜啊,只可惜自古正邪不两立,老夫与矣阳真人虽然意气相投,但一个是邪教魔头,一个是正派掌门,天下人不容于此,如何也做不成...做不成知交。”

独孤许灵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爷爷如此黯然神伤,心中十分不忍,道:“爷爷,你和韩哥哥的外公做朋友,和天下人又有什么干系?我是海外派的小魔头,韩哥哥是清明剑派的少侠,我们就可以做朋友啊。”

独孤沧摇头不语,却听骆停说道:“丫头,你还小,不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韩商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只觉得独孤沧气概过人,着实是个“徒有虚名”的邪教魔头,倘若当世武林正邪之间没有如此深的芥蒂,他和外公诚然称得上高山流水、琴瑟相合,如此两位神交已久的大人物,却受外物束缚做不成推心置腹的朋友,当真是一件憾事。

独孤沧凭栏远眺,海风习习,吹得他长发飞舞,高大的身影在雾气苍茫的海面映衬下,倍显凄凉。舱内众人心有领悟,不敢做声,都停杯投箸,静静等候着。

良久过后,独孤沧才收敛神思,见众人都在等自己,便转身回到座位,拿起碗筷,向韩商说道:“你放心,我已和骆坛主说过,他不会再为难你了。”

海外岛分坛而设,共有尚武、清丈、鹿殇、驱阳四坛,骆乘风身为清丈坛主,故而独孤沧才称他为骆坛主。韩商并不知此中详细,却也知道“骆坛主”定是指骆乘风,便笑道:“其实骆先生也并未为难我,只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罢了。”

骆乘风笑道:“正是正是。骆某对矣阳真人也是景仰得很,何况他老人家还是独孤岛主的挚友。韩公子仪表堂堂,龙驹凤雏,一见便是前途无量;骆某初时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韩商笑道:“骆先生客气了,只要你不把在下送到贵派老祖面前当替罪羊,我便感激不尽了。”

骆乘风尴尬一笑,道:“自然自然,那是自然。你我能尽释前嫌,实在好事。我怎敢还说那些气话。”

韩商脸上赔笑,心中却道:“谁和你尽释前嫌!你这趋炎附势之徒,若不是独孤岛主为我说话,你岂会和我这般客气,若不是看在独孤岛主面上,我又怎会违背心意,和你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