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无量眉头紧锁,面色沉凝,回身看了看一众弟子,油然想起了惨死在于霸天手中的俗家弟子,摇头叹道:“玉符镇郊林子西面那四名弟子皆是颈上中剑,听你们所说,是惨遭了于霸天毒手。而林子北面还有十几具本派弟子的尸首,不知你们是否知道?”
几人神色一怔,皆道不知,丘无量含恨说道:“这十几名弟子倒是和对头有过激烈搏杀,身上皆有多处伤痕,或是骨断筋折,或是重伤内脏,想必凶手当时力道不足,出手罕有一击毙命。老夫当时心存疑惑,倘若行凶之人是莫云楼,以他的身手,想要伤人性命断然不会如此费力;这时看来,老夫门下这十数名弟子,也应是于霸天所杀!”
韩商等人听了此话,俱皆震惊不已,暗想于霸天一念之差,竟出手伤了这许多条人命,昨日的昆仑掌门,今日已成了十指染血的杀人恶枭,当真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挽回已是来不及了。
夏铭焉思虑一阵,道:“丘爷爷所言正是,于霸天当时被武姐姐的‘广寒真气’所伤,行动不能自如,若是遇到贵派弟子寻仇,必然不能全力应战。”这几人虽未目睹当时的真正情形,但凭借蛛丝马迹揣度推断,来言去语之间竟将这段经历推演了出来。
说话间,眼前不远处已看到一个集镇,此处地势较高,难以积存雨水,镇甸中街的石板路在日光普照下,已斑斑驳驳被烘烤晾干,只是奇怪天到这般时候,街上却不见多少行人,两侧屋檐下仅有的欢声笑语,也尽是些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青楼女子所发出的。
这些风尘女子见一行人举止不凡,多半又是出家人,各带兵刃,气势不凡,自然不敢太过招摇,欢笑声也戛然而止,都静静地品评着。韩商虽非饱读经纶,却也知道孔圣教诲,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因而丝毫不敢旁视,心中却暗笑道:“这些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当街招摇,见到素心与陆姑娘,便如东施见了西施,当真可笑。”
沿街行了不到百步,便见远处有匆匆赶来两个人,正是左伯樵与何鉴,只听二人远远招呼道:“师父,这里已找好了店家。”
众人会和一处,左、何二人转身在前领路,不多时候便到了一家小店门前。那店家应声出迎,将马匹都接入后院,众人便随着丘无量走进店门。
左柏樵早已点好了几桌米饭素菜,转眼便已送了上来。铁剑帮众人连日赶路,一日三餐却未曾耽搁,只是昨日在林中见了十数具同门尸首,今日难免寝食不安,而韩商几人连日奔波,身心具乏,早已觉得腹中饥渴,虽然满桌不见半点荤腥,却也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
众人饱餐之后,刚刚撂下碗筷,店家迎上来,说后院店房已打扫干净,诚邀众人住下,可此时天色未及正午,还有大半天光可以赶路,道路虽说泥泞了些,但南下杭州还有千里路程,谁也不敢作保一路上再无枝节,便决意不在此处落脚,尽早启程,取路直奔杭州。
众人饮茶之后便要上马,可一碗淡茶未尽,忽听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走得并不甚快,马蹄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如同踏鼓而行。再过一阵,便听马蹄声中有人呼喊声:“师父,师父,是徒儿磨轩,您在此处吗?师父......”
声音由远及近,须臾来到了近前,却没有停下来的势头。铁剑帮众人闻声一怔,左伯樵急忙站起身,道:“是徐师弟!”
丘无量自然听得出这是门下弟子,摆手示意左伯樵,左伯樵急匆匆走出店门,抬眼看时,只见迎面奔来一骑马,蹄声起落,已到了十步之内。
那马上客是个年轻道士,他左顾右盼,忽然见到左伯樵从一家店门闪身出来,着实喜出望外,用力一勒缰绳,不等气息喘匀,欣然说道:“左师兄,可算找到你了!师父呢?”话音未落,便见左伯樵身后已经走出丘无量和一众师兄弟。
原来马上这人名叫徐磨轩,是无量剑派弟子,他见丘无量走出来,急忙翻身下马,拜倒说道:“弟子磨轩拜见师父,总算是找到您了!”说时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呈上。
丘无量见他一身风尘仆仆,身后马匹也不住地喘着粗气,便知他这一路上少不了颠簸疲惫,急忙吩咐左伯樵取来茶水,让他起身好好歇息;顺手接过信件,心中波澜迭起,不知其中有什么紧要的事,见那黄褐色的封皮上一字也无,不禁更生疑窦。
徐磨轩喝罢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急忙说道:“师父,这封信是涂大侠给您的!”
丘无量听了此话不假思虑,即刻将信封撕开,取出一篇字迹,展开浏览,才看了一眼,面色便凝重起来。
那纸上字迹不多,丘无量五行并下,顷刻间便扫了两遍,问道:“磨轩,涂大侠是何时给你这封信的?”
徐磨轩道:“五天前涂大侠托心腹送来,说事情紧急,要赶快送到师父您手中,因而弟子快马追寻,一路换马,幸好在此处赶上了您!”
丘无量唏嘘一声,埋怨道:“既然事情紧急,何必等见了我再行拆信?”
徐磨轩道:“弟子们都不敢拆,只怕其中有要事走漏了风声。不过大师兄已领着半数弟子赶去涂大侠那里援手,以备万一。”
丘无量听了此话稍觉宽慰。左伯樵耐不住好奇,问道:“师父,那信上说什么?”
丘无量并未回答,却吩咐他道:“伯樵,去将马匹都牵来,事不宜迟,咱们快快赶回陕西!”
左伯樵见师父面色凝重,深知事情紧急,不敢逡巡,领着几名师弟便随店家去后院牵马。
韩商几人怔在原地,料想这封信中定是写了极其要紧的事,可丘老侠不说,又怎好唐突过问。
丘无量将信笺收在怀中,片刻之后见马匹已然牵至店前,便率领众弟子纷纷踏镫上马,才回身冲韩商几人说道:“看来杭州贫道是去不成了,铭焉,商儿,代我向矣阳真人问声好,就此别过。”说罢掌掴马背,一抖缰绳,那马儿便如离弦羽箭一般向着来时的路疾奔下去。
五个人立在店前,遥遥看着十几骑马风驰云卷,眨眼奔出了镇口,着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直至此刻,也不知那封信中究竟写的是何等要事。
几人转身回到店中,坐也无心,便要离去。那陆氏兄妹身上还有些许盘缠,二人性情也极是慷慨,叫店家置办了三匹马,又各自更换了着装,五人既然都是去往杭州,自然没有异议,当下并辔而行,打马南下。
众人这时还未到汴京路与淮南西路交界,虽不急着赶程,却唯恐当下又出什么差错,因而马不停蹄,深夜休息,白天小憩,一路奔东南而去,赶在第四天傍晚便已渡过淮水,自此水陆并下,又赶了五日不到,便从建康府渡江,第十三日中午便已进了杭州府地界。眼看着还有半日路程便可进入杭州城中,不过五人初来乍到,还不知事态进展如何,因而并不急于进城,便在城南五十里外的吉祥镇中找了家客栈落脚,吃罢午饭上楼歇息,打算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