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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剑胆琴心

听武青云唐突提议,韩商大觉鄂然,当此之时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夏铭焉抢先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八个字猝然出口,在大堂中盘桓飞转,突兀之极。可她为保表哥周全,丝毫不以为意,嚷声未绝便已贸然起身,险些碰洒了身前的杯盘碟碗、盆盆罐罐。

韩商身为兄长,见表妹如此冒失无礼,自然面上无光,然而事已至此,他却不想横加阻拦,只因表妹此刻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又难以启齿的话。

武素心对韩商虽芳心暗许,然而萍水相逢,尚不知根知底,这婚姻大事又岂能如此草率决断,听父亲竟在酒桌上冒然提婚,霎时间脸颊嫣红,羞臊不已;此刻又听到夏铭焉的“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更觉得羞愧无地,不禁对父亲心生埋怨,起身说道:“爹,您忒也冒失!人家韩公子是客,哪有客人初到家门,就忙着谈...谈这事的道理!”

武青云摆手笑道:“这有何妨?我辈江湖儿女行事快意,岂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不过夏姑娘倒是讲一讲,何以‘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夏铭焉仓猝说出此话,正是怕表哥见色起意,一口答应了这件莫名其妙的婚事,此刻听武青云发问,竟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自圆其说,支吾道:“这...我...总之万万不可,我商哥在大名府已有婚约,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名已问过,聘礼也下了,我师门长辈皆已赞同!再说这......就算是纳取妾室,岂能不经由父母师门同意,而擅作主张!”

武青云神色稍怔,他阅历极深,颇懂得察言观色之术,搭眼便知她话中虚实,笑道:“已有婚约?这倒要问问韩少侠了。”

他深知韩商性情耿直,必是诚恳宽厚之人,绝不会诳语,便接着说道:“圣人有云,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我想是有是无,韩公子堂堂君子,定然不会诓骗老夫。”

韩商听武青云竟将孔圣人搬了出来,他原本便无心诓骗,此刻更不敢稍加隐晦,不过武家人盛情难却,他生来面薄,断不好一口回绝,却又明白这种事绝拖沓不得,只好说道:“武前辈勿听我师妹乱说,韩商尚无婚约。”

武青云笑逐颜开,拍手道:“那好......”谁知“好”字还未说完,又听韩商道:“不过我家师妹所言也不错,晚辈自幼家教极严,不敢有违父母长辈之命,尤是这婚姻大事,实在不敢...不敢擅作主张!”

夏铭焉听他话意转折,由怒变喜,连忙应和道:“是啊是啊,表哥向来没有主见,若是让姑父知道他出门在外,竟自作主张结下婚约,非将他拨皮抽筋不可!”说罢向韩商挤眉弄眼,急道:“商哥,你说啊!是不是啊?”

武青云心中喜忧参半,笑道:“这些皆不要紧,父母之命自然要听,婚姻六礼也必不可少,我桐城武家虽比不上贵府门厅阔绰,这些应须礼节也万万不会敷衍搪塞,只要韩少侠不嫌弃我武家门庭微薄,不嫌弃我女儿素心配不上你,其他万事皆好商量!”

韩商秉承侠义门风,骨子里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武青云这番话甜如蜜糖,软如棉絮,叫他如何忍心一口回绝,局势便僵持了下来。

武素心名门高徒,蕙心纨质,倘若换做平时,她怎会任由父亲说这些不着边际、不得体面的话;然而今非昔比,面前这位韩公子的容貌气度,无时无刻不在她眼前徘徊萦绕,如影随形,牵动着她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

她习武出身,算不得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然而武家亦是书香门第,而她经年在尚虚教主李重生左右陪侍,更是德教日久,向来不忘成周礼数,当下百感交集,竟不知如何抉择;只盼万中有一,倘若韩商能一口答允下来,与之得成比目,岂不是天赐良缘,却又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究伤了和气,失了体面。

酒席之上人人面色尴尬,如同寒蝉僵鸟,谁也不去打破沉寂。武素心再也矜持不下,只怕稍等片刻被韩商一口回绝了,便再无周旋余地,埋怨道:“爹!女儿与韩公子初次见面,你若这样草率决断,岂不轻薄了人家韩公子的为人,没来由地也堕了咱武家的门风!”

她说话时一甩衣袖,垂首簇颦,两颊上淡红云开,半是娇羞半是恼,诚然让人捉摸不透心意,又低声说道:“韩公子切莫见怪,我爹他...他只是太喜欢你了!”

武青云见女儿娇嗔羞恼,如梦方醒,这才觉得自己一意孤行,实在冒昧唐突,不禁执手拍了拍额头,笑道:“是啊是啊,老夫只是太喜欢韩少侠你了,剑胆琴心,奔逸绝尘,这等人物又有谁不羡慕呢!诶,人老了,倚老卖老啊,望少侠千万别见怪!可我这女儿待字闺中,若是真能有幸......”谁知他换汤不换药,语意折转回来,忍不住要旧事重提。

武素心关心情切,当下再也不顾长幼尊卑之序,高声说道:“爹!你再说,韩公子可要嫌弃咱们武家人了!”

韩商自始至终只觉得盛情难却,慌忙摆手说道:“武姑娘言重了,在下断无此意!姑娘深得***真传,武学造诣胜我数倍,容貌雅量更是万中无一,在下实在相形见绌,万万不敢妄攀高枝!换言之,***与我外公乃是同一辈分,依此而论,我该叫武姑娘师叔才是。”

武素心听他迁延婉拒,竟找出了这般说辞,脸色一红,低下头来不知该如何答对。

武阔海见大家缄口不语,朗声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话已说到这份儿上,我武二也不能不说两句。依我看那,咱家侄女儿与韩少侠什么都好......不过啊,这事还得看缘分。”

夏铭焉自然极力赞同此话,道:“还是武二爷说得在理。”、

武阔海行事莽撞,却是面粗心细,早已看出夏铭焉对韩商一片痴心,百般维护,听她这么说,转而笑道:“我侄女儿与韩少侠萍水相逢,并肩作战,打走了灵波教臭牛鼻子,这事若传诵出去,也应算得上一段武林佳话了,哈哈哈,这岂不是莫大的缘分?”

他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不等别人开口,武素心急道:“二叔别再说笑!韩公子称矣阳真人为外公,此事我的确不知。”

武墨林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温声说道:“矣阳真人膝下有一双子女,而矣阳真人与韩五侠则是翁婿之亲,这位夏姑娘的家尊则是韩少侠的舅父。说起来,韩五侠与夏女侠珠联璧合,着实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才子佳人,令人欣羡不已!”

他话音及落,夏铭焉抢先道:“我和表哥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也是珠联璧合了!”

郎骑竹马来,绕**弄青梅。韩商听表妹引用诗仙佳句甚是唐突,不由得浑身一颤,急道:“铭焉,你说这些做甚!”

他话中虽有怒意,不过是埋怨夏铭焉言语不合时宜,可武青云听了却另有所思,连忙说道:“都怪老朽,都怪老朽!这酒是好酒,宴是好宴,老朽这番话,韩少侠就当作从未听过,来来来,我敬少侠一杯!”

韩商见武青云搪杯敬酒,急忙提杯还礼,道:“晚辈不敢!还是让我借花献佛,敬三位前辈,敬小师叔一杯!”

武素心听他这般称呼自己,不禁觉得好笑,心底却又涌上一阵凄楚,道:“公子切莫如此称呼,旁人听了还以为我有多大一把年纪。”

众人合杯大笑,饮罢这杯酒,尴尬气氛也一扫而光。

韩商道:“武姑娘当时策马驰来,着实让我惊为天人,韩商才疏学浅,只能借古人诗词,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奈何我这等凡夫俗子,如何敢去亵渎。”

武素心听他话中流露婉拒之意,心中五味杂陈,却嫣然一笑,道:“听韩公子金口夸赞,我若说不受用,那才是假!”

武阔海笑道:“你夸我,我夸你,哈哈哈,你们两个再这么礼尚往来,比这碗酸梅羹还要酸,二爷的牙根儿可要倒了,怎么吃这些山珍海味!”众人闻声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