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云不无庆幸地说道:“莫云楼来此前一天,丘掌门才从此处动身前往杭州,如若晚走一日,怕是真要与他碰面了。此去杭州有两条路,其中一条稍远,我估计依无量剑派的脚程,当时应该已行出百里之外,便给莫云楼指了那条远路。”
夏铭焉道:“武前辈为何不说丘老侠是去了别处,叫他满中原乱找岂不更好?”
不等武青云回答,韩商便道:“就你自作聪明,天下间谁不知道江湖群雄动身齐出,皆是前往杭州,何况无量剑派声势浩大,丘老侠从凤翔府远来至此,其意不言而喻,若说去了别处,莫云楼又怎会相信。”
武青云点头应道:“正是这个道理,他能找到我武家,便是早已打探明白,只不过晚来一步扑空了而已,我等若再骗他,岂有好处。”又对武素心说道:“今日一早我便叫你三叔抄近路,快马加鞭去追丘掌门,却不想才出庄子不远,就遇到了这一劫......”
韩商见武青云忧心忡忡,显然是在担心丘无量的安危处境,心念电转,道:“武前辈,无量剑派与清明剑派异门同宗,休戚相关,正好我兄妹二人也是向杭州府去的,不如即刻启程,赶在莫云楼之前追上丘掌门,告诉他早做提防。”
武阔海笑道:“韩少侠好义气,不过那姓莫的是徒步赶程,加之他后背驼得厉害,应该走不快。不然我三弟也不会隔了**才启程。”
武青云也道:“是啊,其实倒也不必担心他们半途相遇,只怕到时在杭州,难免......”
武阔海急道:“大哥,何必总是长他人威风,灭咱自己锐气。他姓莫的武功再高,可杭州府如今是江湖豪杰云集之所,正所谓恶虎还怕群狼,我偏不信他孤身一个还敢犯众怒!”
武墨林也跟着说道:“二哥所言正是,毕竟邪不压正!”
武素心虽不全然赞同两位叔父的看法,却怕父亲过于忧心此事,伤了身体,附和道:“爹,二叔、四叔说得不错,您也不必多虑,依丘伯伯铁剑之威,百招之内应该无人可胜,再者说他麾下弟子也绝非等闲之辈,如若各路群雄协手助战,我那莫师叔便是有通天本领,也必然孤立难支!”
话锋一转,又道:“何况莫师叔此来中原,多半是为赴师父两年约期,取《广寒真气》为要紧,至于他和丘伯伯有什么仇恨,也不过是顺手承办,成败与否想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话至此处,不知不觉已过了晌午时分,武墨林早已吩咐家丁准备酒菜,估摸着宴席已然备好,便向韩商邀约道:“今日雨这么大,看来是天公作美,有意留住两位少侠。只可惜不能多住几日,哈哈,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
众人相视大笑,可武青云心机沉重,不敢苟同欢愉,笑罢又问道:“听少侠说,两位这一行是去杭州府,莫非也是为许或禅而去?”
韩商尴尬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与表妹这次私出剑庄,还未经长辈应允,只怕回去后还要被责罚。既然已冒险出来,便打算去杭州府,一齐开开眼界。”
武青云讶异一声,道:“两位少侠艺业已成,为何出庄行走江湖,长辈却还要约束?年轻人若不离开家门游历闯荡,如何能长见闻、成大器。凭少侠的身手,难道韩五侠还怕你在外吃亏不成?单是提到清明剑派威名,便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了!”
韩商展颜一笑,尴尬之情稍稍缓解,可他心中顾忌重重,自有难言之隐,只好一转话锋,道:“前辈提到许或禅,晚辈只知此人号称‘剑神童’,不过江湖传闻,他多年前已立下誓言,终生不再用剑,这些年来隐居西子湖畔,长林丰草不问世事,何故此番却以玄邪剑为名,邀约众多江湖人士前去?我见识浅薄,实在不解其意,却觉得此中必有诡诈。”
武青云沉吟片刻,道:“老夫这些年鲜有过问江湖是非,也许久未曾听过许或禅的音讯,不过近几日路过庄中的武林朋友甚多,倒是听他们讲过些许端倪。”
他徐步转回座上,手抚茶盏冥思须臾,道:“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想必少侠早已知道,西平王赵元昊在兴庆府自立为帝,改姓嵬名,自号曩霄,妄称‘青天子’一事吧。”
韩商道:“自然知道,自他称帝建国后,我更是听长辈详细讲过,元昊乃党项拓拔一羌,祖上任过大唐西夏节度使,赐封李姓,当朝又赐封赵姓,其祖辈父辈皆有龙韬虎略,能征善战,百余年间割据一方,此人继位以来,实为封豕长蛇,早有不臣之心!”
武青云应声说道:“不错。我大宋建国以来,屡受北方契丹侵扰,西夏虽然新建不久,但多年间秣马厉兵,早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可叹澶渊之耻为雪,城下之盟犹在,而此时辽夏两国已有联姻之谊,倘若虎豹豺狼合起手来,再度兵临城下,我大宋江山社稷与百姓安危生计,实在岌岌可危啊!”
他话到此处痛彻心扉,不忍再说,只怕一言应谶,后果不堪设想,犹自想起唐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却觉老迈残躯,无以实现,不禁感怀良久,摇头兴叹。
韩商虽是一介江湖后生,但听了武青云的话,心头感慨良多,只想战事一起,便立即赶往边关投军报国,纵使马革裹尸,也心甘情愿。
然而一阵热血澎湃过后,他即刻镇定下来,道:“我听说那胡狄兵强马壮,与我大宋多年交战,虽未占得多少上风,可我大宋也颇为耗损元气。城下之盟后,大宋稍安太平,上下不知战事,西陲党项虎狼之师趁此崛起,若元昊数十万大军当真攻打过来,率先遭难的又该是百姓了!”
武青云与他不谋而合,点头说道:“少侠说得正是,国运兴衰,世态炎凉,最知冷知热的不是庙堂天子,却是咱们寻常百姓!”话锋稍顿,忽而手拍桌案,双眸如电,盯着韩商问道:“战事一旦发起,少侠该当如何?”
韩商见他神情矍铄,厅堂内低靡到底的士气随着他铿锵一问又被鼓舞起来,当下精神大振,起身说道:“自然赶赴边关,奋勇杀敌!”
这句话言简意赅,慷慨昂扬,众人无不为他气概所动,哗然喝了一声采。
武阔海起身击掌,拍手赞道:“好!我武阔海莽夫一个,从不过问皇帝大臣的鸟事,但那鞑子胡虏若敢来糟蹋百姓,我便与韩少侠你并肩作战,杀他个片甲不归!”
众人听他嗓音粗犷,说起话来豪气冲霄,更是齐声叫好!
群情激奋过后,韩商忽而觉得蹊跷,重又转回话题,问道:“不知前辈说起此事,与许或禅有何关联?”
武青云道:“少侠是否听说过,数十年前边关有一支抗击契丹、屡建奇功的‘紫竹军’?”
韩商颔首道:“倒是听长辈讲过,‘紫竹军’驰骋幽云、纵横塞北,所向披靡,当真威震辽邦,叫契丹人不敢轻易南下。也曾听人传说,当年萧太后率军南下,直抵黄河北岸,兵临京师,辽将萧达凛并非被**子弩射杀,而是被紫竹军中的武林豪杰行刺,宋辽两国能在澶渊会盟议和,紫竹军功不可没!”
武青云道:“刺杀萧达凛与否,老朽不敢妄下论断,但紫竹军战功赫赫,这却是不争之实!以至这只队伍虽解散多年,但抗辽事迹依然广为传颂。少侠可知,这支义军为何以‘紫竹’为名呢?”
韩商笑道:“当然知道,古老相传,紫竹军有三位首领,为首一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剑圣徐何,徐何前辈当年所用宝剑号称‘紫竹’,因而这支盟军便以紫竹为号!”
武青云颔首笑道:“紫竹军十之八九是江湖豪杰,武功高明者不计其数,而三位首领兵法娴熟,治军有方,使得众豪杰同心同德,同仇敌忾,大小几十战下来,才使辽人见紫竹军旗号便闻风丧胆,不战自溃!”
众人闻听此话皆觉心头大快,夏铭焉灵机一动,道:“既然如此,今时今日为何不召集各路武林同道,大家会盟一处,再建一支紫竹军,让那些党项西贼也尝尝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