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时绝琰才想起自己连别人名字都没有问过。窗外仿佛还有他的身影,还在抿着嘴唇笑着说,“好呀。”
绝琰每每从梦中惊醒都会望向窗外,汗水从额角滑落滴落至心里开出一朵血色的昙花。毫无预兆的生根发芽,将心脏所有养分都吸食干净。
但陌轩再未来过,就像那未开的昙花,从此寂静无声。
没了陌轩的叨扰,绝琰越来越喜欢斜倚在桃花树的枝干上,仰着头看着天空发呆。侍卫来报时也没有听见,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是圣君找他。
绝琰不愿意搭理,骑着犼就要走。却被赶来的圣君拦下。
“孽子!”圣君甩来的画卷劈头盖脸地朝绝琰砸来。绝琰瞥见地上的画,俊朗的男子挑着眉笑着,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走出画来。绝琰捡起画卷,像护住一件稀世珍宝。
圣君挥手叫其他人退下,想单独和绝琰谈谈。他晓得是自己一直对他疏于管教,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养成这样的脾气。女人玩够了,所以连男人也开始玩了吗?
绝琰无视父亲的愤怒,云淡风轻地声音响起,“父亲,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父君你累了,就请回吧,免得看见我让你更累。”绝琰捻下画卷上最后一根枯草,眼神淡淡地扫过圣君扭曲的脸。
不过绝琰的父亲显然对绝琰的态度并不在乎,他只是想说他担心的东西,“我不在乎你是否真的对一个男子动情。但是如果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打断你的腿!你晓得他是谁吗?他不过是和你玩玩。两个男子在一起终究是违背伦常。”
“伦常?父亲你这句话说的可真是好笑。”绝琰突然冷冷的看着圣君,“母亲是为什么死的你不知道么?不清楚吗?和自己父亲的妾乱搞就是符合伦常了吗?还是说你到现在这地步都是用这种符合伦常的方法爬上来的吗?”绝琰攥紧拳头,冲自己的父亲吼道。
他又想起了母亲死时的表情,想起那带血的昙花,想起母亲求他不要说,不要说时流泪的脸。这一切,就是符合伦常吗?
绝琰的话还未落音迎来的就是圣君的一巴掌。绝琰顿在原地没有说话,末了抬起头来看着圣君只是笑,笑的浑身颤抖。圣君觉得自己的儿子大概是疯了,连忙叫了侍卫把绝琰押回去关好。随即对外宣称绝琰因为思念母亲过度而有些癫狂之症,胡言乱语了。
绝琰被囚禁在房间倒也无所谓。偶尔圣君来看他时绝琰也只是冷着脸。直到那天,圣君也不知道是抽风了还是中风了,跑来绝琰面前指着绝琰的鼻子一个劲儿的骂。
绝琰其他话倒是没有听清楚,但是那句你母亲生前就是个****,贱人绝琰却听的真切。“如果不是你母亲为了屁大点小事要死要活的,现在鬼族也不至于这样!”绝琰的父亲推到绝琰房间的昙花,借着酒意大骂。
之前绝琰就听说鬼族和魔族开战输的惨烈。绝琰的父亲因为这件事头疼几天。以前母亲还在时母亲的娘家对鬼族的支持还是比较多的,但是自从母亲死后就再没有许诺过绝琰父亲任何要求了。绝琰冷笑着想,这可真是出好戏。如果他的父亲无法平息这场战乱,不要说圣君的位置不保,连命都要搭进去。
魔族的魔尊有位不错的美人,据说以前是自己父亲的旧情人。前几日在魔族和鬼族圣君偷情时被抓了个正着。试想哪一个男人容得下这样的事情?这场战争势必要打。并且魔族扬言除非鬼族圣君提头来见,不然不会善罢甘休。说的如此含蓄,不就是要绝琰父亲的命吗?这种事鬼族自然是不会答应,只能硬着头皮打了。结果魔族魔尊的三公子,那个叫柒羽的实在厉害。才几天就打的鬼族节节败退。如今鬼族王室都在商量着要不要投降,但是魔族却指定只要绝琰父亲的头颅。两族现在僵持不下,自然也让绝琰父亲烦心。
绝琰抢过他父亲手中的酒坛摔在地上,上前扼住他的脖子,“父亲,儿子会帮你摆平的。如何?”把一个人的脖子拧断需要多大的力气呢?想抓住一只小鸡似得,轻轻一拧就安静下来。
“你……”余下的话永远哽在了喉咙,绝琰父亲瞪大的眼睛最后看见的是他儿子转过身时嘴角那抹冷笑,犹如鬼魅。
“圣君自认为对不起鬼族,已自杀谢罪。来人,快去通知大臣。”绝琰的声音在黑夜冷冷的落下。
随后鬼族大乱了一场,绝琰登上圣君的位置。这件事自然传到了陌轩的耳朵里。只是陌轩没有想到往日那个白净的少年就是如今的圣君。陌轩知道自己当日挑衅别人过来些,为了避免尴尬就总是选择避开他。但是却没想到这绝琰认真起来实在让人佩服,足足找了陌轩五百年。
陌轩见到绝琰时是在一位神君的酒宴上。当时一个跳舞的女子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故意就偏偏崴了脚倒在了陌轩怀里。这一幕却叫绝琰看的真切。
绝琰端着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随后又仰头一口喝下了酒杯中的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陌轩。
绝琰一直看着陌轩,看着他搂着那女娥一直不撒手。再次见面陌轩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绝琰端着酒杯想,自己的自作多情还真是可笑。
“原来你叫陌轩。一点都不像传说的那样。”后来绝琰站在陌轩面前,湖畔的微风拂过他的衣袂,伴随着他嘴角的笑意微微扬起。他想自己终于又见到他了。
“鬼族的圣君实在好相貌。只怪我当初没眼光了。”陌轩一脸可惜的表情。眼神却迟迟躲着绝琰。
绝琰上前去抓住陌轩的手,“当初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陌轩一愣,想着自己当初到底说了什么话,“我说话当然是算数了。怎么了?绝琰圣君你这是要向我讨债?”
陌轩说这句话时其实完全没有想起来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话,只是随口答应着。绝琰却当了真。
“情债。”
终于在绝琰吐出这两个字时陌轩慌了,他终于想起自己当年玩的有些过分了。陌轩连忙摆手,“圣君你厚爱了。我可实在担不起。当初我不知道原来你就是鬼族圣君,只是想同你开个玩笑。如果圣君误会了什么我想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绝琰一愣,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在自取其辱。他不傻却奈何执着得很。同陌轩那一架打得实在不怎么样。陌轩处处让着他,绝琰是知道的。直到绝琰说如果陌轩输了的话就跟着他回鬼族嫁给他,陌轩才认真起来。被刺中陌轩心口的那一剑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是足够心死了。绝琰就知道自己做的梦是该醒一醒了。别人当初不过一个玩笑,自己倒是傻得天真。
回到鬼族,人们都在议论着圣君这孤僻的脾气又发作了。胸口的伤也不见得 好,又让人医治。每夜都坐在亭子里还弹着那首曲子,听着叫人心寒。
花园里的昙花又到开放的时辰,绝琰呆望着那昙花忽然想起了母亲。想起陌轩身边跟着的那个骂陌轩蠢货的女子。他终究是还是逃不脱母亲的宿命。
夜很深,琴声飘过屋宇的每个角落。灼的人心痛,只是,突然间银灰色的月光暗淡下来时,琴声停了,昙花开了。一滴水滴从昙花花瓣滑落……
“我觉得你真的是疯了。”洛玖抱着灰兔坐在绝琰的面前,四周全是彼岸花。洛玖看见绝琰的第一眼就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陌轩不愿意来见绝琰了。要是她估计也不会来。
面前的这位男子一袭红衣,几乎要与这一片彼岸花融为一片了。留着古时候的长发,手指拂过琴弦时带了些女子的阴柔。绝琰的左边立了面巨大的镜子,一扭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模样,或许又不是。因为绝琰那张脸竟然同陌轩的一模一样!
“你不是来做说客的吗?这样的语气不怕我赶你走?”绝琰倒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洛玖。以前只是在远处看见过,觉得有着副不错的相貌。如今看来不错这个词实在有些贬低她了。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走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来了去陌轩的心愿。”洛玖无所谓地说。不过她还是真的很害怕绝琰赶她走的。
“他倒是还记得我。”绝琰自嘲的一笑。洛玖看的却是心惊胆战。仿佛是陌轩坐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副惆怅的表情一样。那种凄婉的情绪浓烈到窒息。
“值得吗?连脸都变成这样了。他不过是哄了你几句好听的话。”洛玖撇过头去不想看绝琰,她不知道这世间还真有这么蠢的人。是不是世间的生灵大抵都是这样,痴的可笑,痴的可怜。
“我在这里待了好久。我怕有一天记不得他的样子了。所以……”绝琰垂下眼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指腹滑过脸颊,突然笑了起来,“我晓得自己是疯了,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总应该有些疯子来让世间的人当笑话来笑笑吧。”
洛玖愣在一旁看着绝琰不知道该说什么,猛然间看见绝琰身边的琴,岔开话题,“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随意弹弹而已。”
洛玖顿时无语了,你知道你这随便弹弹,多少鬼跳了忘川河吗?
“不介意我取个名字吧。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要。”洛玖手指拂过琴弦,想起刚才的感觉。
“洗耳恭听。”绝琰温和一笑。
“心囚。”洛玖轻轻弹过琴弦,“你的心被什么东西囚住了。囚牢收的紧,箍住你的心好想要撕裂般。”
绝琰愣愣地看着洛玖,动了动唇角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但是呢,这是你自己编制的囚牢,一切全都在你。你追寻的不是陌轩,而是你缺少的爱。你只是想被人爱而已。没有人爱你你就把自己关在这囚牢里,让自己心痛,为自己的可怜找理由。”洛玖说完,灰兔跳出了洛玖的怀抱。洛玖一惊,想去追灰兔,绝琰一把将灰兔抓住。
“地府的浊气太浓,它可是受不了多久的。”绝琰把灰兔递给洛玖。灰兔扭过头,它才没有不舒服呢。它只是想看看那把琴长什么样。刚才它嗅到了那把琴香香的味道。
“我看它比你精神。”洛玖接过灰兔,打趣道。
“我挺喜欢心囚这个名字的。”绝琰摸了摸灰兔的头,笑了笑,“但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洛玖是没有办法回答的,因为她不是绝琰。就好像同样是彼岸花,只有红色的才叫蔓珠沙华。
“那么,你到底是不愿意离开吗?”洛玖想起陌轩,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祸害人还真是不浅。
“或许吧。”绝琰笑了笑,“麻烦你来一趟。谢谢你听我唠叨。还有心囚这个名字。其实你……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一颗心死去太久了,连回忆都变得了无生气。可他还是说了许久,从死去的心里面把那部分记忆挖出来给洛玖看。他太寂寞了,他想要有个人陪伴。
绝琰落寞的神情让洛玖知道再多说也不会改变什么,于是洛玖抱着灰兔走了。那一片无尽的血色花海埋葬了绝琰,直至洛玖在远处怎么也看不见绝琰时洛玖才收起刚才冷淡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很好奇绝琰以前长什么样子,毕竟陌轩是那么一个肤浅的人。能让他逗逗的男子想必也是极好看的。
洛玖刚走到不远。孟婆气喘吁吁地追上洛玖,“怎……怎么……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总归是这地府他待习惯了。不愿意走了呗。”洛玖耸了耸肩,抱着灰兔不理孟婆在后面呼喊。灰兔蹭到洛玖怀里,眸孔望着远处的彼岸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再见了,我会想念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