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是带着栀子花的香味的。飘散在记忆中有栀子花的纯白和初见云泽时的淡紫色。天空中的云缱绻着,地上抬头望着的人也露出慵懒的表情。
洛玖站在会稽山望着远处一簇簇的栀子花中一点紫色的身影,身边牵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白衣不然纤尘,如同融入到着栀子花中一样。
“云泽,我们为什么来这?”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眼睛是琥珀般的明亮。
“看花和故人。”淡淡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如同这一季盛开的栀子花香,散在五月的细雨当中。
洛玖眯起眼睛,想要把远处两道身影看的更加清楚,但是透过如丝般细密的雨愈发的朦胧了。
“那是云泽吗?”洛玖自言自语道。她不太相信云泽会来会稽山。他口中的故人也不是自己吧,洛玖记得自己和他的交情实在少的可怜。
但是洛玖错了,他还真的来了。只是身边少了之前的小孩。花园里一道清丽出尘的淡紫色身影如同谪仙般缓缓向自己走来时,洛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华美的梦境。
月色温柔的抚摸着云泽柔顺的长发,白皙的面容恍若一朵半开的栀子花。
“好久不见,洛玖。”如果他不开口对自己说话洛玖或许还认为自己只是远远的看见了一个幻影。
洛玖笑着打趣道,“你来我这做什么?莫不是迷路了?”
云泽坐下,拖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洛玖笑道,“当年你没选择我而是选了柒羽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洛玖翻着一双快要上天的白眼,“你这么自恋身边那个小孩子知道吗?”
“你是说渊儿?”云泽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嘴角添了几分溺爱。
洛玖看见云泽的模样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对啊。”
“他只是一个我和别人打的一场赌。怎么?你想要来参与吗?”云泽收回刚才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洛玖。那眼光让洛玖想到了白天下的雨,密集的在心里织出一张网勒的人喘不过气来。洛玖不喜欢这样。
“不用了。”洛玖连忙拒绝,她不喜欢趟这趟浑水。
洛玖说完就看见云泽缓缓离开的背影,渐渐的融到黑夜中,明明是一道如此出尘的身影却让洛玖觉得他孤独的叫人心痛。
如果洛玖记得没错的话,云泽说的赌约其实是好久以前开的一场玩笑。他和天帝之间的一场玩笑。
洛玖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玩笑而打赌,不觉得太较真了吗?洛玖想不清楚的事情没有答复,她也懒得问云泽。
但是洛玖总觉得云泽和天帝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洛玖还记得她第一次在天界见到云泽的时候,一瞬间就被惊艳到了,这世界上竟然还存在这样绝美的人。像是上天特意制造的一场梦境,让你误入其中后迷失自我。他站在戏台上唱着,台下的人如痴如醉。
后来再次熟识,看见了他没了台上浓浓的脂粉,洛玖更加确定这是个绝世美人。只是洛玖没想到那是自己第一次听他唱戏却也是最后一次。
他说自己的嗓子坏了,再不能唱出满意的曲子了。而天帝站在他身边,微微的笑着,看着洛玖说,“你好久没来了。”
洛玖跪下行礼,“怕叨扰了天帝。”
“玖儿可是来找陌轩的?”天帝扶洛玖起来的。洛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问,一回头就看见陌轩晃着一把折扇站在自己身后,露出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洛玖哑然,干脆不解释。只有云泽一直带着微笑,眉间如血的朱砂尤为夺目。
那是他们几个人之间的玩笑,云泽选择用生命来开的一场玩笑。
那时候的云泽早已经命不久矣,他说神仙活着实在无聊,不知道天帝愿不愿意和自己打一场赌?
天帝端起的杯子又放下,看着云泽的脸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赌什么?”
“听说您的夫人很喜欢凤凰胆作为装饰品。”云泽说的云淡风轻。明白的人却听得心惊胆战。云泽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凤凰,他说的凤凰胆是自然是自己的。
天帝看着云泽,眸光三分复杂,“你想赌什么?”
“一场叫做‘痴心’的戏。”
仙雾缭绕的天界,飘过一阵阵的荷花清香,那是瑶池的荷花开了。随着缭绕的雾气粘在了人的衣袂上,如同那一日云泽说的话一样让人无法摆脱。
洛玖以为云泽是在开玩笑。谁会用自己的生命打一个这样好笑的赌约?纵然赢了又能怎么样?
但是事实证明就是有人痴到如此地步,叫人看不透,猜不透。
渐渐的回过神来,洛玖想起刚才云泽和自己说的话,看来他是真的要开始这场赌约了。云泽离开的地方只有沉沉的黑暗,再看不见那道出尘的淡紫色身影。
洛玖拒绝这场赌约后便渐渐的忘记了。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却没想到能够遇见欧阳子渊。
那个穿着白衣的男孩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看着一本戏曲簿子。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非常的痴迷。只是嘴角偶尔会露出一丝傻笑,似乎是想到了谁。这种天真而漂亮的笑容,还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五月的细雨绵绵,沾染了栀子花的味道突然到来。白衣少年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洛玖撑着伞走到他身边替他遮住雨水轻声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多管闲事。”少年突然站起身就跑。不愿意叫人知道,片刻便没有了身影,独留洛玖一个人在雨中驻立着。细雨绵绵,那道身影直至消失在密集的雨后洛玖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她忽然想起了云泽的赌,似乎是有趣的。
洛玖找到了云泽时他在下棋,身边没有了那个穿着白衣的小男孩。
难得的阳光温柔的抚摸着云泽眉间的一点朱砂,如同凝结在雪花上的一点血泪般夺目。
洛玖。看的痴迷,她就是这样,痴迷也就痴迷,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你看了很久了。”云泽没有看洛玖但是率先开口了。
洛玖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看着云泽的模样痴了迷,“因为好看。”
“殿下来干什么?”云泽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我加入。条件是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洛玖坐到云泽对面,敲着棋盘问道。
云泽还是没有看洛玖,但是拿起白子的手明显的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棋子落下,“在他面前杀了我。”
云泽说赌约开始的时候他会通知洛玖的。洛玖失神的回到会稽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参与这一场一开时就注定没有输赢的赌约。
云泽再次到来时是在漫天飞雪的十二月,天地间唯有他那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叫人久久不能移开视线。眉间的一点朱砂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夺目,纵然面色憔悴却依旧掩不住他倾城的风姿。
洛玖呆呆的看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云泽,仿佛漫天的飞雪都变成了紫罗兰的花瓣落下。
“我想请你看一出叫做‘痴心’的戏。”云泽笑着,微微眯起桃花眼,眸光流转间是千万种说不清的风情。
洛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紫色的衣裙,有些窘迫,“我们好像撞衫了。”
云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大抵这就是缘分。”
洛玖一愣,随即两人都笑了笑。
雪花飘落到眼角,化作了泪水流下。冰凉且苦涩的味道叫人终生难忘。
云泽的赌局正式开始,就在真正的云泽死去的一瞬间。而这一切欧阳子渊都不知道,他在欧阳家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应该再次遇见云泽的少年时代。而出现在欧阳子渊面前的云泽只是一件戏衣,云泽的戏衣。有着和云泽一样的优雅,出尘。却没有曾经和欧阳子渊见过的记忆。
所以在第一次见面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记忆,记得真正的云泽叫这个少年,渊儿。
“渊儿?我这样叫你好吗?”戏衣不知道,云泽本该是这么叫欧阳子渊的。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戏衣喜欢上欧阳子渊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而欧阳子渊的父亲告诉欧阳子渊关于凤凰胆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这场赌局进行下去。看到了最后,是欧阳子渊杀掉了‘云泽’还是‘云泽’甘愿为欧阳子渊自我牺牲。
如果是欧阳子渊杀了‘云泽’那么就是天帝得到凤凰胆,反之则是云泽赢。
这场戏演到最后,云泽赢了。洛玖在会稽山见到‘云泽’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局是云泽赢了。
洛玖带着凤凰胆回到天界的时候,她看见面色苍白的天帝瘫坐在大殿上,那张高高在上的椅子承载着四海八荒最具有权力的神。
血红的凤凰胆在洛玖的掌心散发出荧荧的血光,却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的温暖反而叫人觉得如同握住一块寒冰般,刺骨的严寒。
洛玖静静地站在殿下,没有下跪,也没有说话。紫色的长裙上还有江南的水迹残留着,踏过一场朦胧的烟雨回到了天界,带走的却是‘云泽’的生命。
天帝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缓缓走下来,拿走洛玖手中的凤凰胆苦笑道,“他就一定要告诉我这一点吗?”
也许那是洛玖第一次看见天帝流泪,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滴泪水落在掌心或许是会将人的灼伤的。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这次开口的是天帝,声音有些嘶哑。他慢慢的走下台阶,颓然的坐在白玉雕砌的阶梯上苦笑着问洛玖与其说是问还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洛玖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
她想这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