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的不行,看来,只能来软的了。
为了拉近与风神翼龙的关系,我亲切地称它为“小风”,当然了,它是不大认同的,我口里的“小风”成了它名副其实的“耳边风”。但我却并不灰心,管它现在接受不接受呢,习惯就好了,就像秦艽习惯我叫他小青一样。
为了征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小风,我决定首先征服它的胃。说白了,就是竭尽全力地讨好它,虽然说出去不大有面子,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心想,多亏师父将他的毕生绝学——厨艺传给我了啊,要不,还真没有谈判的筹码。从那以后,每日我都为小风精心准备丰盛的早餐、午餐、晚餐和夜宵。
师父好像是吃醋的样子:“何时对为师这么好过?”
“师父,它跟您老不一样,它还是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你好自为之吧!把它喂得越来越健壮,看你如何打败它!”师父说着狠狠给了我几个白眼。
“怕什么?最好把它喂得胖成一个球,再也飞不起来!”我得意洋洋地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用心如此恶毒。怪不得人家常说‘最毒妇人心’。”
“嫌我恶毒,以后别吃我做的饭啊!”我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为师要休息了,不要再在我面前瞎晃了。”师父一言不合就闭眼睛,结果就留给我一片黑暗,而我却敢怒不敢言,小风在一边喷着火代替我表示愤怒。
我用心恶毒是没错,但恶毒也没有用,因为小风是个爱挑食的坏孩子。
小风虽然桀骜不驯,却很懂规矩,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乖乖地蹲在自己的位置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和师父,目光追随着我们夹菜的手移动,可怜巴巴的,此时你怎么忍心只顾自己吃?
然而一旦你动了恻隐之心,便马上沦为了它的仆人。
“小风,吃点青菜好不好?”我满怀爱意地将盘子端到它嘴边,它歪着脑袋盯了半天,从嘴里喷出一团火焰,那菜瞬间被烧焦。
“小风,吃点米饭怎么样?”我还没将饭端近,它就扇起硕大的翅膀,一把将我手中的碗击碎在地上。
“小风!你太过分了!”我用愤怒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它,期待得到些回应,它却用懵懂的眼神仰头望着什么地方不理我。也不知道它是漫不经心的还是故意的。
师父终于看不下去了,推过来一盘烤肉:“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只菜鸟啊!”
小风见了,果然欣喜异常,几口就将那烤肉吃光了,半张开翅膀,点着脑袋表示还想要。
“师父,别说,这小风还挺随您哈!”我半开着玩笑,拿眼神打量着师父,他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眼里却流露出我看不清的东西,只是还来不及让人探究就一闪而逝。
看来,可以沟通我和小风之间感情的只有烤肉了啊。于是,为了避免让这种沟通流于肤浅,我决定同小风一起制作烤肉。
具体的制作过程是这样的:首先在冰原上支上一个架子,将新鲜的肉撒上盐,涂上油,用木签穿好,挂在架子上。然后,我把小风吸引到架子旁边,运用移形幻影引诱它向我喷火。在它向我喷火的一瞬迅速躲开。这样,火就烤到了架子上的肉。重复几次,肉便烤熟了。等我们练累了,肉也就烤好了,我们休息的时候便一同品尝。
开始的时候,那肉是极其难吃的,又糊又焦,谁都不愿意吃。一般人肯定就扔了,但为了给它做表率,我还是生生咽了下去。以后,每次烤好了,我就先给它吃,如果它不愿意,我就全吃了,边吃边装作很好吃的样子,看得它直流口水,递给它却刚含在口里便吐了。再后来,大概是看到我吞下烤肉时明明很难过却装作很好吃的表情,它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会多少替我分担一些。
后来就好了,小风脑袋开了窍,或许是终于吃够了烤焦的肉,终于意识到了烤肉的火候问题,性子也渐渐温下来,烤出的肉外焦里嫩,让我和它吃得都很开心。
我挑了一点烤的好的送给师父品尝,师父放在嘴里品了品,未置可否。但我了解他的性子,要是不好吃,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几年过去了,我和小风的烤肉搭档已经变得十分默契。我早就把战胜小风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想,现在和和美美的不是很好吗?为何非要为了争个胜利拼个你死我活呢?
嗯,这样就很好。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自给自足的美好日子里无法自拔时,师父却开始提醒我了:“自古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和风神翼龙之间必然是要论个成败的,难道你不想修炼‘薪尽火传’了吗?”
我明白火术对我的重要性,拜一个火神为师父,连火术都没学到,以后出去了都没脸说自己是毕方的徒弟。
那好吧,一切,总是要有个结果的。
南原上,寒风凛冽,小风照例又在那里等我。
“小风,我们决战吧!”我手持玄牝木大喊道。
小风傻傻地站在那里,半晌,半张开翅膀朝我扑来。
“啊——!”我大喝一声,抡起玄牝木向小风扫去,奇怪,它怎么既不躲也不喷火?我没想到平日里十分敏捷的小风此刻显得如此笨拙,来不及收手,一记闷棍下去,它被击得瞬间倒在冰面上。
这一棍打在它身上,却像是打在我自己心上。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道。口中黄连的味道弥漫开,苦不堪言。
小风挣扎着爬起来,却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它张了张翅膀,抻直脖子仰天大叫了两声,然后俯下身来,不停地用巨大的红喙敲着冰面。
“小风,我没有在跟你闹,我是在向你挑战,拿出你的真本领来吧!”我十分严肃地道。
小风似乎并没有要与我对决的意思,仍旧在那里大叫着,扑闪着灰色的翅膀,用喙更加急促地敲着冰面,好像要表达什么。
我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小风,小风它在示意我放烧烤架啊!
“小风,今天我们只决斗,不烧烤。重申一次,现在我就要攻击你了,不会手下留情,你要闪躲,要喷出火来烧我。如果你不那么做,你就会被我打败,并且会受伤。”我咬了咬牙继续向小风攻击去……直到它的眼眶和身上出现了多处伤痕。
“你怎么不躲啊?你不是天空之王吗?你往日的威风哪里去了?”无论我怎样费尽心机地去激怒它,它都无动于衷,只是用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口里呜呜作响,好像在委屈地问“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今天为什么没有烤肉啊?”
“小风,小风……”我心一软,不由得扔了手中的玄牝木,扑过去抱紧它的脖子,大哭起来:“对不起,小风……对不起……我不练火术了……不练了……”它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歪过脑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
“师父,徒儿愚钝,无法修炼‘薪尽火传’,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跪在师父面前道。
毕方师父的面色看不出阴晴,微微阖目,半晌,徐徐道:“你真的决定放弃了吗?”
“嗯。”我笃定地点点头,“如果修炼法术要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之上,我宁愿放弃!”
“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放弃的是旁人修炼千年万年都得不来的机会?”
“徒儿明白。可徒儿更明白自己想要修炼法术的初心。徒儿一心求得强大只是想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可如今却要以此为代价,岂不是与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了保护它而放弃保护你的将军?”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如果将军知道我用来保护他的法力是通过这种方式得来的,他也不会接受的。我要的法力是清清白白通过自身努力得来的法力。”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明日便搬进毕方宫的第四层吧。”师父面无表情,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要说这句话似的,“既得火术,你已足以抵御第四层的寒冷。”
“为何?我不是已经放弃了吗?”我大惊。本来自己做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会有最好的结果。
“我说过,哪一****征服了风神翼龙,你便拥有了掌控火的力量。如今它已经不愿同你决斗,说明它已经对你有了依恋,你不愿同它决斗,说明你已经把它当做朋友。其实,你早已征服了它啊。征服是比打败更难得的事情。”
我刚想再问些什么,师父又道:“打败一个人的身体容易,打败他的精神却很难。这也正是为师想要告诉你的东西,如今你也已经践行了它:打败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变成你的朋友。”
“嗯,徒儿明白了,以德服人往往比武力更有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力量不是狂风暴雨,而是润物细无声。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小风很难接近,但时间久了才发现,在它骇人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动物的思维其实很简单,谁对它好,它就会对谁加倍地好。”
“是啊,事物的表象跟内里总是不一致的。那些本质的东西只会在时间的打磨下逐渐显露。许多人等不及了,便率先离开,于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为师希望将来的你永远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好好珍惜身边的人与事。”
“徒儿牢记了。对了,师父,您说我已经掌握了火术,可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我低头打量着自己,出来一袭红衣似火,并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地方。
“你坐下来,伸出双手,运气调息,默念为师传给你的火决试试。”
“好。”我盘坐好,抬手运气,口中默念,“烈烈火焰灼我身,烈烈火种躁我心。我心如水何惧非。我身如木自生火。”默念了几遍,渐觉掌心炽热起来,似有两股强大的力量跃跃欲出。我将两掌在胸前聚出一个光球,看见有小火苗在其间渐渐滋生,由小到大,越来越炽。
“这便是你的火种,把它吞了吧。”师父轻描淡写地道。
“吞火?”我仰头用质询的眼神看向师父,确认他不是说着玩的。咳,我这肚子,真没少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个,既然师父发话了,就吞吧,有师父在应该死不了。我眼睛一闭,心一横,将其吞了下去。
心内一阵燥热,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感觉整个身体犹如处在刀山火海之中。“师父——救我!”
“既然你这么热,就让风神翼龙带你去兜兜风吧!”师父一抬手,小风便飞了过来,将我驮起。
那天,我不知在冰狱上空飞了多少圈,火气才渐渐降下来。
我坐在小风身上看见师父一直在下面静静望着我们,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总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失落。
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练习烤肉了,因为烤肉要求的火候十分严格,最适合检测自己对火的控制。师父说过火是十分可怕的东西,拥有它容易,但如果使用不当,很可能会焚毁自己。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自己的烤肉生涯。师父会通过品尝我每日的烤肉检验我的学习成果。
小风十分调皮,有时候会过来帮忙,有时候却故意过来给我添乱,将我刚刚烤好的肉烤焦,结果总是换来师父的一顿大骂,小风则一脸无辜地站在一边不吭声。
在烤了一百年的肉后,师父终于对我的烤肉成果满意了。
“嗯,不错。为师可以教你新的法术了。”
“什么法术?”
“万箭齐发。”
“您的意思是……?”
“不知不觉间,你来到冰狱已经六百年了。六百年,不算长,也不算短,你告诉为师,都有哪些收获?”
“用玄牝道钻隧道,我获得了愚公之力;在冰原上,我学会了移行幻影;照顾风神翼龙,我获得了火种,拥有了火术。”
“那你想要拥有这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拥有强大的力量。”
“为师曾经教你要懂得变通,今日为师再教你一个词——融会贯通。愚公之力可助你移形幻影,你用愚公之力移形幻影可以控制火术,火术发于你身却无法传远,君子善假于物,因而为师今日就要教你将火术应用在你的玄光弓上。”
“如何应用?”
“你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玄光弓了吧,现在将火焰聚在手掌拉弓试试。”
“好。”我幻出玄光弓,朝着冰壁随便射了一箭,那支光箭竟然带着火焰飞了出去,将墙壁射出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
哇,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拥有了如此大的威力。
师父笑而不语。
“那为什么叫万箭齐发?我虽有玄光弓,一次却只能发射一支光箭。”
师父用扇柄敲了敲我的脑袋:“驽钝!为师不是已经教过你要变通了吗?”
“师父……您就别卖关子了!”我揉着疼痛的脑袋道。
“你不是已经学会移形幻影了吗?在发箭的瞬间使用移形幻影快速移动身体,便可以幻化出无数支箭,懂了吗?”
“徒儿明白了,我这就试试。”说着我以愚公之力移形幻影,幻化出无数支火箭射出去,那冰壁上瞬间被射出无数个小窟窿。
“嗯,这就对了嘛!”师父脸上现出无尽的笑意。
“师父……”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您不知道,我的玄光弓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旦它射到镜子上面,就会反射回来。现在我的玄光弓是厉害了没错,但如果它们全部反射回来,岂不伤了自己?”
“笨啊!镜子既可以做你的敌人,又可做你的朋友,只在于你自己的角度。你若将自己的箭垂直射到镜子上,自然会伤到自己,可如果保持一定的角度,便可以将那光箭折向一旁的敌人。当然了,它是存在一些危险性的,可能否掌控好它全在你自己。
“哦,徒儿明白了!从明日起我便找几个镜子,练习射箭和折射的角度。”
“嗯,孺子可教也。”师父捋了捋白白的胡须,眯起细长的眼睛道。
从那日起,我便在冰原上开始练习射箭。
一开始是在冰几上摆一面镜子,在一旁呈一定角度放置一块冰块,用一支光箭练习。渐渐地换成两面镜子,三面镜子,四面镜子……用两支光箭,三支光箭,四只光箭……练习。
冰碎了满地,渐渐化去,第二天又凝固,然后再次被击碎……这是一个轮回。
每日练得满头大汗,却乐此不疲。
“嗯,不错。”师父赞许地点头道,“你可以去精灵谷检验一下自己的成效了。”
“什么,精灵谷?”我心一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