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们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天上竟然开始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湖泊很快变得充盈起来,红鳞也逐渐恢复了生气。
我幻成人形,爬上岸,捧起水中的红鳞,开心地转起圈来:“下雨喽!下雨喽!”
“喂,快停下来,你都要把我转晕了!”
“哦,好吧好吧。”
我抱着红鳞坐下来。
“方休,你是在乎我的对吗?”
“怎么会不在乎呢?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将军,可时间久了,我才发现,你、黄尾、璎珞,早已成为我生命里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你们对我而言同等重要,少了谁我都会很难过的。”
“你知道为什么会下雨吗?”
“因为天神听见了我心里的祈祷。”
“不,是因为我的心里流了泪,这次是感动的泪。”
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他带我去八重天的时候会下雨了。原来他的“雪眼冰晶”还有这个功能。天神果然就是天神啊!
“长石道人已死,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留在凡间吗?”
“我要去见将军最后一面,方休不是一个没有尊严的妖,如果真的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愿自此终老妖界,再不踏入凡间半步。”
安置好了红鳞,我驾着云层去找将军。
泰山之上,早已廖无人烟,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斑斑,变成鲜红的颜色。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任雨水将自己的全身打透,头发湿湿地贴在鬓边,心内无限凄寒。将军将灵犀刺向我的那一幕还如在眼前。
“你终是来了。”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见正是那石见穿的娘亲黄衣道姑。
自那日在祭天大典上见过她后,我私下里打听过她。原来这黄衣道姑是长石道人的同门师妹,松音道人的女儿百草霜。
“将军在哪里?”
“你先是杀了我的儿子,现在又杀了我的丈夫。”百草霜满目仇恨。
“他们一个罪有应得,一个死有余辜。”
“将军在我手里。你杀了我的至亲至爱,我便要用你最爱的人的鲜血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要你亲眼见证他的死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冲我来。”
“可笑,他已经背叛了你,甚至要杀了你,你还为他说话?”
“就算他背叛了我,也轮不到你来杀。”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救他。”
雨过天晴。
当我再次看见将军的时候,将军正被绑在泰山山脚下的一个十字架上,昏迷不醒,魂魄将散,周围摆着七盏没有灯油的油灯。
“这是七星灯,如果天黑北斗七星显现之前它还没被点亮,将军的魂魄就会散去,并且,永不超生。你若能将它点亮,我便原谅你。”
“如何将它点亮?”
“万家灯火。”
“一万个人家的灯火?”
“没错,少一个都不行。”
“好,我这就去。”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有人的地方。
“祝你好运。”百草霜在背后道。
我来到一个市集,里面小店林立,人来人往。
我走进一个小客栈:“掌柜的,可以送我一点灯油吗?”
“哟,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我看这衣着也不错,怎么来乞讨啊!”
“掌柜的,我有一个朋友要死了,需要灯油才能活命,您行行好,就送我一点吧。”
“嘿,我还头一次听说灯油可以救人性命,你是谁啊?”
这时,大家听见争执都围了过来。
——“这姑娘怎么看着眼熟啊。”
——“对啊,好像在哪见过。”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姑娘不正是告示里破坏祭天带来旱灾的妖精吗?幸亏长石道人及时劝说皇帝在泰山举行祭天,才求来了这场雨。”
——“是啊,是啊,听说她还勾引了当今蓝熠驸马,使他差点休妻呢!”
——“是吗?这不就是灾星、狐狸精嘛!”
“赶走灾星!赶走狐狸精!”群情激愤。
就这样,我被赶出了小客栈。
“大哥,可以给我一点灯油吗?”我向一个正在剁猪肉的大汉道。
“滚!别耽误老子干活!”
“大姐,可以给我一点灯油吗?”我向一个正在蒸馒头的中年女人道。
“哟,这不是那个勾引人家丈夫的狐狸精吗?你跪下,跪下我就给你。”
“真的?”
“童叟无欺。”
“好,我跪。”
一群女人围了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耳边叽叽喳喳地,不停地回荡着这几个字。
“贱女人!”有液体突然泼到我的脸上,“给你你要的灯油!”
“我不是狐狸精。”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灯油,平静地道。
耳边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你答应我的,只要我跪就给我灯油,现在我已经跪了,请履行你的承诺。”我一字一顿道。
“我方才不是已经给你了吗?”耳畔传来那女人放浪的声音,“就算我不给你你又能奈我何?”
“啪!”那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吃了我一巴掌。
“连老娘你都敢打?”那女子捂着左脸,扬起左手便要打回来,那手腕却被另一个人握住,迟迟无法落下来。
“你是谁?敢挡老娘?你也不打听打听……”
“大胆!瞎了你的狗眼了?这可是平西侯家的公子。”秦艽旁边的侍从斥道。
“什么?”那女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求饶命。
“小青,是你?你去哪里了?”
“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客栈里。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那****正要带兵去接应你们,却被我父亲抓起来了,他不许我掺和你们的事,我也是刚刚才逃出来的。”
“这个不急。将军现在有难,急需万家灯火在天黑之前点亮七星灯方可还魂。”
“所以,你就在集市里给人家下跪?我的大军师!”
“我……我心里慌乱,没有一点主意。”
“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我命令我的士兵们每人都带一份灯油来不就够了吗?”
“好,就依你的。但我也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
“你还要去讨油?”
“嗯。”
“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我转身走出去,敲开一家家的门,不断向他们重复着相同的话语,有时遇到冷眼,有时遇到唾骂,有时遇到驱赶,我都不卑不亢。
像被什么东西驱使了般,我无法允许自己停下来。
或许,只是为了最初的那一份信念,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抓到些什么。
我独自走在前面,秦艽在侍从的伴随下,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看见有人给我灯油了,就给他一点银子。
傍晚时候,我收集了一百多户人家的灯油。秦艽的士兵们都来了,有上万,都带来了自己家的灯油。
大家把灯油都倒在一个大缸里搅拌了,然后倒在七星灯里。
奇怪,怎么无法点燃?
百草霜嗤笑道:“怕是这万家灯火是假的吧!”
我明白她的意思,应该是有许多士兵懒得回家,便同同伴随便要了些来充数。
这可怎么办?眼看天就要黑了!
正当我和秦艽心急如焚之时,远处黑压压突然来了一群人。
人群近了,有打头的道:“蓝熠将军精忠报国,我等岂会在乎这一点灯油?”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将灯油倒进大缸,搅拌了,倒进七星灯。
那灯,果然亮了!
我心里绷着的一根弦也松了下来。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也该回到我原本的地方了。人间里走过这一遭,苦也历过,甜也品过,虽然到最后也没有结果,也不枉此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