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另一个自称是方休的妖精跪在黑象护法的审讯堂上,就在刚刚,我击了堂外的鸣冤鼓,各路妖精听闻纷纷赶过来凑热闹。
“黑象护法,这个妖孽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敢冒充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那个自称是方休的女妖只是冷哼了一声,泰然道:“恶人先告状!”
“你说谁是恶人?”
“你!”
“你——!”
一言不合,众目暌暌之下,我和她在审讯堂上又掐了起来。
“放肆!”黑象护法惊堂木一拍,鸦雀无声,我和假方休也停了下来。
黑象护法走下太师椅,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我和假方休周围绕了若干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有亲人或者好友?让他们来辨认。”
“黄尾!”我和她异口同声道。
“传黄尾。”
一会,黄尾来了参拜过黑象护法,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道:“你看,我早就让你来报官,你不听,现在好了,麻烦大了吧,好好的一个午觉都让你搅了。”
“现在也不迟啊,顺便给你个露脸的机会。”假方休道。
黄尾看了一眼围观的美艳妖精们,点头道:“嗯,有理。”
“黄尾,你跟谁说话呢,我才是真的方休啊!”黄尾啊黄尾,千万别让我失望。
“啊,是吗?我刚刚睡醒,不好意思,看花眼了。”
“黄尾,她是假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假方休道。
“那——你是真的?”
“黄尾,究竟谁是真的方休?”黑象护法道。
“这……我一时也分不清了,这样我问一个问题,她们谁回答得上来谁就是真的方休。”
“讲。”
黄尾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问,我有一把开宝箱的钥匙,我是把它放在我房间床边的右手边第一还是第二个抽屉里。”
“没有,你没有这样的钥匙。”我和假方休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惊讶地盯着彼此,然后冷哼了一声,抱起胳膊背向对方。
“你们怎么知道?!”黄尾回身道,“黑象护法,这个我也没办法了。”
黑象护法皱了皱眉头,命左右道:“去请红鳞护法。”
一会,红鳞到了,黑象讲明了情况,红鳞上前打量我二人。因为八重天的事,我觉得很尴尬,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片刻,红鳞打量完了,淡淡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
“这,你不是有洞察前世今生的雪眼冰睛吗?连你都辨不出,还有谁可解此案呢?”
“黑象护法不必着急,我知有一人可解?”
“讲。”
“孙大圣。”
“孙大圣,可是拥有火眼金睛的孙大圣?”
“正是。”
围观的妖群一阵骚动,孙大圣是何许人也,怎会轻易现身?
“红粼护法说笑了,孙大圣已经修炼成佛,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他肯来也找不到他啊,何况此等区区小事劳烦于他实在不合适啊。”
“黑象护法不必为难,我有幸与孙大圣有过一面之缘,他赠予过我一件信物……”说着,红鳞从袖口摸出一根红线,上面穿着一个桃核,“他向我许过一诺,凭此桃核可帮我一个忙。”
“这……这如何使得?”
“没关系,我并不需要别人帮我什么,这个机会不用也浪费了。何况,孙大圣也受过此般苦恼,相信他会很愿意帮这个忙的。”
“如此甚好。”
“我派妖界里最快的飞鸟传书,相信孙大圣三日后即可赶来。”
“商枝,商陆,把这两个方休押入大牢暂时收监,好生看管。”
“是。”
于是,我和假方休双双锒铛入狱。
“奇怪,为什么红鳞的雪眼冰睛无法辨认你我。”
“红鳞是妖界里最可能看清真相的妖,也是最容易迷惑的妖精。”
“为什么?”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希望我是方休,却又无法欺骗自己,因而迷惑不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凭什么希望你是方休?”
“因为他希望看着他的是含情脉脉的方休,而不是眼神闪躲的方休。”
“你喜欢他?”
她笑而不答:“我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方休,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当然知道,这个难道还要你来教吗?”
“那你怎么还不去找自己的将军?”
“你怎么知道将军?”
“因为我偷看了你的妖籍啊。”
“你嚣张不了多久了,很快,红鳞就会带着孙大圣来戳穿你的真面目。”
“是啊,可是你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你将军的身边了。”
“什么意思?”
“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假方休,我会求黑象护法对你网开一面,将你贬下凡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而我将会取代你的位置,没有人会追究你的下落。”
“可我,本就是真的,如何成为假的?”
“我有这个啊!”假方休神秘一笑,从袖口摸出一块红色的不规则宝石,“这是女娲石,经我施法后可保你一日内变成我的样子而不会被戳穿。”
“我……我再想想。”
“还要再想吗?我可是听说你的将军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他怎么了?”
“没怎么,哦,也就是当了俘虏而已。”
“你骗人!”
“那,你看这是什么?”假方休将女娲石托到我面前,手一挥,现出画面。画面里,将军被绑在一个木桩上,几个突伯国士兵装扮的人正在用鞭子抽打,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骗人,我不信,将军是战场上的战神,他怎么可能被俘虏!”
“这个,信不信由你。”
我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好,你赢了,我答应你。”
假方休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开始施法。
透过她的瞳孔,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你是——水狸藻?”
“是啊,不过从现在开始,你才是水狸藻。”
“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己,难道你不是吗?”
“我很清醒我在做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第二天一早,我便找来了黑象护法,坦白从宽:“我是水狸藻,是我冒充了方休。”
黑象护法并不惊讶:“红鳞护法这一计果然妙,孙大圣根本就不会来,假方休反倒吓得主动招认了。”
好了,案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黑象护法长舒了一口气,该放的放,该罚的罚。
看见刚刚出狱的假方休和黄尾拥抱在一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真的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吗?在妖界的这些时日,小瑚,小二,黄尾,难道对我没有丝毫意义吗?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疑问。不管了,为了将军,我必须这样选择。
假方休说黑象护法会把我“贬下凡间”,我的注意力全在“下凡间”上,却忽略了那个“贬”字。
所谓“贬”,就是封印我的法力然后将我扔在凡间的沙漠里,让我自生自灭。
炽热的沙漠,还是那样熟悉的温度。这,不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吗?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哪怕是要用爬的。
没有水,没有食物,很快我就无法维持人形,化作了鸟的样子。
向着你的方向,哪怕是一步,也是有意义的。
虽然我有翅膀,可是却飞不动了,请原谅我,真的飞不动了。
能够死在追寻你的途中,我不后悔。
阳光将我裹紧,身体渐渐被风沙掩埋,花瓣盛开久了终究是要归于泥土的,仿佛之间,我又听见大地之母女娲的声音:“孩子,若是累了,就回来吧。”
然而,我还是没死成。
我睁开眼,看见红鳞,他说:“你凭什么这么自私?连嗷嗷待哺的小瑚和小二都可以随意抛下吗?”
“将……将军。”
“将军很好,你看到的不过是幻象罢了。”
“那我就放心了……你走吧,能够死在这里我很开心。”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此事,由不得你。”话罢,红鳞一把将我掳走。
经此一劫,我突然明白了好多。
黄尾说:“你们真的好像,连骨子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
“什么?”
“她喜欢红鳞,而你喜欢将军。”
“若她真的成了我,对于红鳞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永远都不会是你。”
“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庄周梦蝶,最终分不清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回来就好了。”
“黑象护法是怎么处罚水狸藻的?”
“砍断手筋脚筋,封印法力,丢在沙漠。”
“怎么会这样?”我惊得坐起。
“她偷了妖君的女娲石,没有处死已是轻的了,况且,她还得罪了璎珞公主?”
“此话怎讲?对了,你们是怎么看穿识破她的真面目的?”
“这个啊,还真不好说,细节你就不必知道了,总之你记得是红鳞看穿的,对他感恩戴德就对了。”
“哎,我欲不相欠,奈何如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