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妖倾天下:熠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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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一念成魔

天空阴沉得厉害,一场大雨将下未下。

我端着一盘自己刚刚做的栗子糕给其羽送去,却见他独自坐在启明殿中,双目微阖,手中不断捻着上朝要用的朝珠,似乎心事重重。

“苡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皇上不许奴婢告诉娘娘。”

“说吧,有什么事情我替你担着。”

“回皇后娘娘……”苡仁突然万分惶恐地跪倒在地上,“听说在松音道人的鼓动下,所有大臣及京城里的百姓现在都跪在皇宫门外,说是……”

“但说无妨。”

“说是这一切的灾难都是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手里的妖蛋带来的,他们要长跪不起直到皇上……诛除妖后,铲除妖蛋。”

“他们说的没有错,我就是妖后,我的孩子自然就是妖蛋。”

“皇后娘娘!”

“虽然我不愿承认,可错就是错,不在乎我是妖还是什么,就算我是皇后又如何?好了,你下去吧,我有话要跟皇上讲。”

“是。”

我走了进去,将栗子糕放在桌上,其羽睁开眼睛,看见是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我走到他跟前,笑着将手抚上他的脸:“你瘦了。”

“哪有,倒是你,这段时间照顾栩栩辛苦了。”

“这段时间你太过操劳了,我为你做了最爱吃的点心来。”

其羽拿起一块栗子糕,看了许久才把它放进口里:“好久没吃了,还是那么香甜。”

虽然其羽努力做出很开心的样子,我却看得出他的苦涩,不由得十分心疼。

我转身倒了一杯茶给他:“其羽,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心里有些乱。”

“不,这件事只能现在说。”

“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

“松音道人说的没有错,在栩栩的身体里,确实有邪魔入侵,而且是魔王之魔,只是我师父将其暂时封印在了它的体内,我每日对他念的只是驱魔咒,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战胜邪魔的。还有,他们说的没有错,虽然我不是有心的,但这场瘟疫与尸变与我确实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我要龙王在雨中掺了解忧露,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也就不会那么快死去,也就不会变成不死人。如果非要一个人来承担的话,那就让我来承担吧。把我交给他们吧。”

其羽捻着朝珠的手停在那里:“方休,这一切都是那魔王捣的鬼,与你不相干。至于外面跪着的那些人,我会想办法处置的。”

“他们又没有错,你为何要处置他们?”

“他们要夺走我最爱的两个人,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误!”其羽突然攥紧了手中的朝珠,朝珠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其羽,你是明君,不该因为私心而说出这样的话。”

“且不说这错不在你,就算是你犯下的又能怎样呢?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依然会选择站在你这一边,因为这是我当这个皇上的意义,我当初之所以选择当这个皇帝就是为了有能力保护我爱的人!如果为了这个明君的头衔我便可以抛妻弃子,这个明君,不当也罢!” 其羽突然扯断手中的朝珠,没了连缀的朝珠瞬时四散跳远,落了一地,无处寻觅。

“不,你当这个皇帝的意义应该是建立一个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贫穷,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度。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你完成这个梦想。”

其羽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捉住我的肩膀,满眼都是血丝:“你可知,那松音道人要我交出咱们的栩栩?”

“那我就更要站出去了。栩栩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我会去求松音道人放过他。”我认真而又诚挚地望向其羽的眼睛,“放心吧,现在我可是妖君,你把我交出去,随他们处置,顶多受些皮肉之痛,不会死的。等他们出了气,自然会放了我。否则现在他们一直跪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朝纲迟早会为此混乱的!”

其羽突然一把将我拥进怀里,紧张地像个孩子:“朕不许!朕不许!”

“其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化作一只飞鸟在他的怀抱里消失。

我来到宫门外,停在流云之上向下面张望,大臣和百姓们果然仍旧跪在那里,长长的队伍布满了一整条街,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煞是壮观。

我自嘲地笑了笑,方休啊方休,你的罪孽果然不轻,这么多人都在盼着你死。

只听一声惊雷,我被吓了一跳,天上开始下起瓢泼大雨,云层之下的人们却纹丝不动,煞是执着与感人。

“方休姑娘,你果然来了。”云层之上,松音道人和百草霜出现在我面前。

“看样子,你们等了好久了啊。”

“方休姑娘,你是妖,本就不应与人类相合,何况是当今圣上呢?况且,如今你体内已有邪魔入侵,我希望你马上跟我回去,我愿为你诵经驱魔,还有你的孩子栩栩,请你把它也交出来,否则天神动怒,你会遭到天谴的!”松音道人义正词严,苦口婆心地道。

“你这些话我早就听腻了,如今我只撂下一句:栩栩我是绝不会交给你的,但我愿意接受百姓们对我的惩罚。”

“方休,你这样做只是扬汤止沸,对于保护你的栩栩没有丝毫好处。听我们的话,把栩栩交出来,我们一定会善待它的。”百草霜劝道。

我冷笑了一声:“你们真有这么好心?如果你们真的好心就不会怂恿大家跪在这里对我和其羽苦苦相逼了。我不想再同你们讲话,现在我就去向大家认罪。”

我转身一飞,落在城墙之上:“各位靖阑国的子民们,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妖后方休。现在,我向你们坦诚,这场瘟疫与这场灾祸确实是因我而起,但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魔王的利用,所以,今天方休特来向大家请罪,任凭大家处置。”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群情激愤。

“妖孽,还不快乖乖就范!”宰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飞至他面前:“我亲爱的宰相大人,您可真会挑时间啊,大家都在跪着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来这里逞什么英雄?”

“来人啊,把她给我绑起来!”宰相恼羞成怒,“你不是任凭处置吗?好,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知道自己的罪孽。”

一声令下,即刻有人将我绑到一个高台上的木柱子上去。

宰相登高一呼:“各位靖阑国的子民,冤有头,债有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妖后,我这里有一根含恨鞭,大家凡是有亲人因她而死的,都上来抽她一鞭,再商量该如何将她处死。”

“听相爷的!”

“听相爷的!”

雨越下越大,大家排着队走到我面前,接过长长的鞭子向我抽打过来,眼里俱充满了憎恨。

沾了雨水的含恨鞭犹如利剑般划过肌肤,鞭鞭入骨般的疼痛,我只能凭借法力勉力支撑。打吧,打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住手!”其羽不知从哪里出来,忽然挡到我面前,那鞭打的人来不及收鞭,便生生打在其羽的背上。

“其羽,你怎么样?”

“我没事。”其羽向我笑了笑,转向大家,挥臂大喊,“你们这些没有见识的升斗小民,仅凭那妖道一家之言便要把仇恨附加在皇后的身上吗?好,要打朕的皇后,就连朕也一起打吧!”

“皇……皇上。”那鞭打的人面色大变,惊慌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台下的人们开始面面相觑。

“怕什么?即便他是皇上也不能丝毫不在意民心,打啊!”宰相见那小民迟迟不敢动鞭,自己将鞭子夺了过来,“你不敢,我敢!”

长长的鞭子向我和其羽抽来,其羽的身上马上现出一道道血痕。

“宰相大人,你要造反吗?谁给你的胆子!”我努力地挣扎,却发现捆住自己身上的绳子并非普通的绳子。

“不必再费心了,我亲爱的妖君,在妖界你是条龙,可在人间你就是条虫。” 那宰相露出狰狞的面孔。

“你到底是谁?”

“娘亲,他是鹰不泊!”正这时,小瑚从天而降,“他是妖界闹饥荒那阵趁乱跑出来的,黑象护法派我来捉他。”

鹰不泊见情况不妙迅速逃离了,小瑚急忙追了上去。

“方休,来,我帮你解开绳子。”

“没用的,那鹰不泊对我恨之入骨,这绳子是用他的命做的,他不死,这绳子就永远解不开。”

“什么?”

“杀了她,杀了她!”台下又响起震天的呐喊声。

“你们要杀皇后,就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大家都不再说话,一时间,双方僵滞在那里。

“我听说,这处置妖孽一定要活活烧死才能将她彻底消灭,现在下着雨,根本没有办法执行火刑。大家听我说,我代替大家守在这里,不放心的也可以留下来,其他人就暂且先回去吧。”松音道人忽然出现,向大家道。

“好,既然松音道人都说话了,大家就都先回去吧。”

“是啊,先回去吧,等雨停了再来。”

人们逐渐散去,只剩下我、其羽和松音道人,百草霜。

“方休,我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帮你拖延时间,你现在醒悟还来得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百草霜道。

“松音道人的美意,我心领了。”

“你!”

“其羽,你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不然会感染的。”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你。”其羽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它遮在我的头上。

“皇上,人妖殊途,您和方休是不会有结局的,还请您及早劝她醒悟。”

“方休,你痛不痛?”

“我不痛。其羽,你后悔过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等雨停了,我是绝不会让他们烧你的。”

“不,就让他们烧吧。你忘了吗?我的师父是火神,我是会使火的,这点凡间的小火根本就奈何不了我分毫。”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的妻子真厉害。”

“那是自然。你别担心,等小瑚抓住鹰不泊,我的绳子就解开了,那时大家对我的气也消了,我也算赎了罪,以后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雨下了整整一夜,我和其羽也在雨中相拥了一夜。雨夜再寒,心也是暖的。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人们也都聚集了来,手里拿着柴火和火把。

“其羽,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炽热的火焰在我周围燃烧了起来,在我眼里却像是盛开的花海。第一次觉得火焰如此美,奔腾时犹如千军万马,跃动时犹如仙姬妙舞,缠绵时如同两情依依……火焰,多像这世上最美的爱情,炽热、坚韧、温暖,让人忍不住靠近,一旦靠近又会被它灼伤。

爱情就是一场美丽的危险,永远充满着诱人的魔力,诱惑着喜好探险的人飞蛾扑火。

透过火焰望向周围的人,他们的面孔却变了形,变得狰狞无比。

正在这时,艳丽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了起来。

“天神爷下凡了!天神爷下凡了!”台下的百姓们突然齐齐跪在地上。

我抬头看去,二郎真君?

“大胆方休,你身为妖君,竟然私自在妖界逗留,今日落此田地,可有悔改?”

“方休因爱而生,为爱而甘受此劫,并不后悔!”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嘴硬,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而来?”

“小妖不知。”

“凡间不宁,邪魔横行,天帝今特命我捉拿邪魔元凶,也就是你的栩栩。”

“什么?你要把他怎么样?”

“自然是要将他镇压封印,使他永不得出世。”

“不,不要!你把我抓走吧,我愿意替他受过!”

“方休,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那魔王的邪灵现在是在你的栩栩身上而不是在你的身上,你替他受过邪灵就会在这个世上消失吗?”

“不……不要,二郎真君,我求你了,我的栩栩他马上就要摆脱邪魔的控制了,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只要一段时间……”我撕心裂肺地呼喊,乞求,二郎真君面色却冷漠依旧。

“天帝旨意,不可违抗。”

“大王,不好了,栩栩被一只狗叼走了!”我听见萤草的声音,然后看见一只黑色的狗从我面前飞过,直飞到二郎真君身边,而在它嘴里叼着一个包裹,里面正是我的栩栩!

“二郎真君!放下我的孩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其羽怒道。

二郎真君冷冷一笑:“小小凡人,如何这般狂妄?啸天,我们走。”

“站住!”其羽御剑而追。

眼睁睁看着我的栩栩被带走,我心痛到不能自已。

不,不,如果我的栩栩就此同那邪魔被封印在一起,他将永无出头之日。不,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允许自己的栩栩还没来到人世便永坠黑暗!

这时,在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个声音,他在说:看到了吧,就算你一直坚持着正义又怎样呢?你的师父欺骗你,你的师哥利用你,你维护的人类要将你活活烧死,到头来,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你的坚持又有何意义呢?来吧,放下你那没有价值的骄傲,来拥抱我吧,我会赐予你无穷的力量,让你和你爱的人再也不受到侮辱、伤害、质疑……

“啊——!”我仰天长啸,感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冲破身体的封印,系在我身上的命绳和木桩也随之破裂,崩离……

我,方休,在心中向自己发誓,从我抬起头的这一刻起,便再也不会让我和我身边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凛凛的烈火从我的身上腾起,烈火顺着高台瞬间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火舌攀上人们的衣襟,燃上人们的身躯,肆意侵略房屋,焚烧摊贩,人们打滚,哀嚎,惨叫……

“这是你们亲手点燃的火焰,现在我原封不动地把它都还给你们!”

“大王,大王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红色的了?”萤草惊恐地望着我。

我横起玉笛,小风受到我的召唤,长啸而来。

我驾上小风,在天空之中横飞直撞,所到之处,恶火燎原。

二郎真君,你会把栩栩带到哪里?我一定会在你将栩栩封印之前找到你的!就在这时,玄牝剑突然剧烈地动了起来,玄牝剑和灵犀剑是一对,它一定可以感应到灵犀的方向。在玄牝剑的指引下,我一路向沙漠深处追去。追着追着竟然来到了梨园,却见其羽正和二郎真君缠斗在一起,哮天犬却不见了踪影。

那二郎真君毕竟是天神,岂是其羽一个小小凡人可以抵抗?眼见其羽受了二郎真君一掌,喷出一口鲜血,从云层之上跌下来,我急忙驾着小风将他接住。

“其羽,你怎么样了?”

“方休,你来了……我没事,你快去救栩栩,它被哮天犬不知衔到哪里去了。”

“小风,你带着其羽到地面上去。”我腾身飞上云端,“二郎神,识相的赶紧把我的栩栩交出来!”

“方休,我观你瞳孔泛红,煞气缠身,正是入魔之状,真不知夏楹天是如何选的继承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奉劝一句,若不及早醒悟,必坠永冥之渊。”

“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我幻出玄光弓向二郎真君发了一记万箭齐发,没想到却被他的天眼轻易化解。

既然远程攻击不行,那便只好近身搏斗了。我提起玄牝剑,向二郎真君刺去,与他在空中大战了八百回合,亦难分出胜负。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起了师父教过我的变通和融会贯通,料想此刻我若将移形幻影应用在玄牝剑上,来一记万剑归一,再配以邪火,他必来不及躲闪。

果然,二郎真君预料不及,手臂竟然被我划破出一道伤口,又被邪火灼伤,仙气渗了出来。

此刻,小瑚、萤草、松音道人、百草霜、北雅和我那一百个曾孙儿也已经赶来。

松音道人和百草霜自然是站到了二郎真君那一侧,双方激烈地打了起来。毕竟他们是少数,最后竟慢慢败下阵来。

二郎真君见我们那么多人围攻他一个,有些吃不消,顿时又恼又怒:“方休,连天神你都敢伤!本来我心里还是有犹疑的,现在看来,今日不将你和栩栩镇压在这里,天下必然大乱!”

二郎真君突然仰天怒吼,大地开始震颤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梨园从中央撕裂开,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突然有熔浆从地底喷涌出来,瞬间灌满了整个沟壑。

“这是熔渊,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掉了进去,永无出头之日!哮天犬,出来吧!”随着二郎真君一声呼唤,哮天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口里衔着装有栩栩的包裹便欲将其丢入熔渊之中。

“不……不要……”我的心跳漏了几拍,旋身化作离弦之箭飞身前去阻止。

“栩栩!栩栩!”包裹飞在了空中,我的心也静得可怕。

“方休,还记得那日的御剑吗?”其羽的一声呼唤使我的心志醒了几分。

我记得,我记得那日的感觉。

玄牝,灵犀,出来吧!

我御上玄牝,其羽御上灵犀,他飞过来握紧我的手,我们一起向将要落入熔渊的栩栩飞去。

栩栩,别怕,爹爹和娘亲来救你来了。

就在栩栩即将落入熔渊,千钧一发的一刻,我和其羽携手救起了栩栩,向岸上飞去。

上了岸,我和其羽松了口气,急忙打开包裹来检查他是否安好无恙。

在打开包裹的那一刻,我和其羽都傻了眼,竟然是一堆石头!

“哈哈,方休,你没料到吧,真正的栩栩在我这里。”我们回过身,看见二郎真君正站在熔渊边,手里拎着一个包裹,里面有什么仍在努力向外冲撞。

“进去吧!”二郎真君掌下突然运力,栩栩便径直朝熔渊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