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刘裕大都督他开始疑忌于我了!”刘穆之接着说。
“老爷与刘裕大都督同甘共苦,情同手足。谁人不知你是他的第一心腹?大都督西征,你一心一意,为他内总朝政,外供军需,大小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老爷你今日做错了何事,竟遭大都督疑忌?”夫人惊恐地问道,“老爷只是饮食略有奢华,这,大都督也早就知道,岂能怪罪……。
“虽然……我问心无愧,奈何大都督他向来多疑……”刘穆之痛苦地支吾道,“自从随大都督起事至今,他无事不与我共同商讨,而今日……他派王弘向皇上求索‘九锡殊礼’。像这等大事,我却毫不知晓,岂不怪哉?如此看来,刘裕他已经开始疑忌我了!”
“大都督曾夸大人您的才能,说大人您‘对于满屋奏章,目览耳听,手批口酬,立刻就能处理完毕,呢!”一位亲信属吏说道。
“唉,我以为只有刘毅才是他要防备的人啊,却原来……刘寄奴其人……他疑惧一切人呀!因此……”刘穆之惨然地叹息道,“……伴君如伴虎。如此看来,我命将不久了!你们要好自为之。我死之后,你们就谎称我是因病而亡,以免子孙受到连累,同遭不测!”
“这……何至于死?”夫人悲泣地问道,“老爷还曾为他掌握着府中的大事呢!”
“刘寄奴乃是苍龙也,苍龙疑你,你岂能活?既然大都督疑忌到我,我就将死……”穆之垂头丧气地说,“你们岂能忘了前一次诸葛长民的悲剧?诸葛长民也曾是他的司马呀……”
刘穆之说罢,遂郁郁寡欢,愧成疾,不久病故于朝。
这时,刘裕驻军关中,正想进军西北,占据中原,以便一统江山大业,然而事不如愿,刘裕此时却突闻京城急报,说前将军刘穆之因病身亡了。为此,刘裕不禁悲痛和忧虑,因为京中失去了一个推心置腹的亲信,内廷就会不稳,他唯恐朝中就要生乱。为免不测,于是,刘裕临时提拔了刘穆之的副手徐羡之代任其职。
但是,刘裕始终觉得,徐羡之远没有刘穆之那样令他放心。于是,刘裕只好决定暂时放弃进攻中原的大计,决定立即亲自率军东归建康,以确保既得的安身立命的江南基业。
“大都督果然要放弃关中大业?”咨议将军王修得知刘裕将要还军南归,遂入宫向刘裕劝告,“关中向来是中国的要枢,占据了长安,就能挺立中原!今日,我们好不容易拿下了长安,关中初定,就要来日方长了,太尉岂能轻易弃之?”
“南国虽小,然而,那里却是我们立命之地,如今刘穆之已死,我们朝中无人,倘若宫廷有变,我们就会后退无路了!况且……此地非我族类,人们多有异心,我们目前也难以掌控此地。而这关中即使日后有失,我们来日仍有再次问鼎中原之时——”刘裕愁眉不展地说道,“这关中之地,就请阁下全力保守了,明日我将从长安排!”
“刘穆之他也是京口人士?”过了一会,王修问。
“啊,刘穆之原籍东莞莒县,南渡后,久住京口,他也是我们的老乡,是我的心腹知己啊!我西征北伐,都让穆之留守京城,以免我们的后院起火。刘穆之如果不死,他一定能帮我治理天下。真可谓是‘好人散去,国家遭殃!,”刘裕沉痛地对王修说,“刘穆之死后,我江东朝中无人了!”“麾下理解太尉爱惜部下之心……”王修也流泪道。
“当初,我与何无忌等北府兵将领起兵反桓玄,初克建康后,急需一个主簿的人选,是何无忌向我推荐了刘穆之,他说没有比刘穆之更合适的人了。我欣然同意,并立即派信使骑快马去请他来任职。刘穆之曾任琅琊府主簿,此时赋闲在家。这天,他听到京口方向人声鼎沸,于是早起就到路边打听,正好和前去的信使相遇。于是,穆之欣喜地接过邀请信,返身回家向家人告别,跟信使一道来见我……”刘裕继续叹道,“我与穆之一见如故。我将所有重大事情,全部交给刘穆之处理和安排,他也是竭尽忠诚、极力筹措,没有任何遗漏和保留!”
“那是太尉知人善用啊!”王修又道。
“刘穆之确实是个能干之人。他在内总管府中事务,在外供应军旅的给养,遇事当机立断,处理问题快如流水。各方宾客到他那里,请求诉讼之事千头万绪,内内外外,咨询禀报,各种材料堆积如山。刘穆之竟然能眼看着文件,手写、耳听、嘴说,同时进行这四种工作,应付自如,互不混淆和错乱。”刘裕道,接着又黯然叹息,“可惜如今他再不能在朝中为我分优了。我只有南归……”
“哦,也只能如此了!”咨议将军王修忧虑地退出。
次日,刘裕立即在长安大殿上升堂,安排日后关中的军政大事。
“今关中已平,我将起程南归,此地需人镇守。现奏封我的二子刘义真为安西将军,令他督管雍、梁、秦州军事,镇守关中。”刘裕朗声宣布道。“太尉英明——”咨议将军王修附和道,“关中新平,必须有良将镇守!”
“然而,义真年不过十三岁,需贤能辅助。因此,我特命咨议将军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沈田子、毛德祖、傅弘之为参军从事,在秦地共佐刘义真。”刘裕又说,“希望诸位能够同心同德,驻守关中!”
部下人头攒动,严正听命。此时,殿外人声鼎沸起来,原来三秦的汉族父老来了,他们都叫喊着要求会见太尉。刘裕只好让他们进殿。
“此地汉民受胡人欺压已有百年,今日幸得再睹汉仪,万民同庆!”一位长老跪地哭道,“然而,朝廷兵马立脚未稳,刘太尉就要南去,我们特来以泪挽留。长安十陵原是汉室祖墓,咸阳宫阙原是汉室旧庭,太尉大都督,您岂忍舍之远去?”
“本督受命于朝廷,身不由己,岂能擅自做主,久留关中?况且我已让二子刘义真及文武贤才留守关中,以保护三秦父老永恒安宁!”刘裕也黯然落泪道,“至于宗庙,这……朝廷已经派来琅琊王司马德文和司空王恢之前来修筑,诸位不必挂记了!”
“哦……既然如此,我们告退——”众父老听罢,遂含泪相扶而归。
人夜,沈田子和傅弘之等人走进刘裕所居跸的大殿寝宫内。
“启禀太尉,王镇恶桀骜不驯,其家人都在关中,太尉一旦南回,这里无人能够驾驭王镇恶,大人难保他日后不会反叛!”沈田子不安地对刘裕说,“人关以来,此人劣迹昭然,太尉不可不防啊!”
“沈将军的意思……”刘裕听罢,沉思了一会问道。
“末将以为,太尉不如将王镇恶的长子王试带回建康以作人质,防止他们日后谋变。”沈田子说。
“田子不必过虑,王镇恶其人有粗有细,未必能做出非常之事来!”刘裕说。
“沈田子将军之言,太尉应当再三思之,以免不测!”傅弘之也来奉劝刘裕,“如对此人未能加以控制,我们实在不能放心!”
“你们也太多虑了!”刘裕说,“前次,你们曾说王镇恶私藏秦主姚泓御辇,图谋起事造反,后来,我终于查出,他原是要从御辇上剔取珠宝。他那不过只是爱财之举而已,公等何必小题大做、大惊小怪,说他会叛乱?”“王镇恶祖父王猛在关中颇得人心,让此人长留秦地,岂能无忧?”沈田子又说。
“王镇恶的祖父是前秦的大将王猛,父亲王休曾为河东太守。王猛认为王镇恶为人奇特,所以称之为‘镇恶’。王镇恶一介匹夫,野心勃勃,其幼年时就曾对其养父李方说过要取万户侯呢!”傅弘之也赶紧帮腔。
“哈,这只说明王镇恶有雄心啊!镇恶,王猛之孙,所谓将门有将也,无可非议!”刘裕听后慢慢笑道,“他也是位智勇双全的将军啊!前次袭击刘毅时,王镇恶曾向我请战说:‘公若有事西楚,请赐给百舸为前驱。,结果,王镇恶领命,昼夜兼程,抵达豫章口,突进江陵城,士兵也攀城而人,顺利打开大城东门。王镇恶人东门,便直击金城西门,分军攻金城南门,两军混战一日,他又以‘北府兵’的旧情感召刘军,直到刘毅身死,其人马全部退散和归降。唉,那时王镇恶立有大功,这次伐秦,其功劳也不小!诸位为何不能与之携手共事呢?”
“唉,我们只怕王镇恶会辜负太尉的好心啊!”沈田子叹了口气,道,“只怕太尉这一去,我关中会乱呵!”
“哎呀,人们常说道,‘猛兽不如群狐’,我留下了你们十几位文武将才,令你们统帅万余大军,难道说,你们还怕一个王镇恶不成?”刘裕朗声说道。
众人听罢无语,次日刘裕遂率兵东去。
刘裕去后,沈田子和傅弘之等人又对王镇恶议论了一番,二人一致认为王镇恶是他们关中的第一大威胁和祸首,他们必须认真对待,严肃处理。
恰在此时,后秦西北统万城中的夏国军队蠢蠢欲动,并且,夏王赫连勃勃一直窥视秦地,曾几次率兵来犯关中。
“刘裕本人决不会长驻此地,而刘义真又是个无能之辈,倘若将来刘裕让其子——安西将军刘义真驻守关中,那么关中就将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夏王赫连勃勃兴奋地向部属们说道。
“启禀夏王爷,刘裕已经率众南回,关中正是让刘义真驻守!”此时一位部将进来报告。
“啊,这太好了!我们要立即调兵遣将,进攻关中沃野!”夏主听罢立刻说道,并且大声下令,“皇子赫连贵率两万兵马进攻长安!前将军赫连昌出兵潼关!长史王买德率兵进攻青泥!朕将亲自统率大军做后援,数路兵马齐出,即时杀向关中——”
于是,刘裕等人刚走,夏主的四路大军就飞奔杀来。
沈田子与傅弘之督军出击,因畏惧夏军势大又退军回堡,并派出使者向王镇恶求援。而王镇恶闻后竟大怒不止,并且走到王修府中大发牢骚。
“刘公将十多岁之子托付给了我们,我们理当竭力辅佐。然而,如今大敌当前,沈田子、傅弘之等人竟敢拥兵不进,只是求我出兵。这乃是无能将军之举啊!”王镇恶向咨议将军王修告状道。
王镇恶的话传到沈田子的府中,沈田子听了王镇恶的话后,勃然大怒,并且随即抬腿就要去找傅弘之共商反击王镇恶的计策。而此时,沈田子的部将沈进正从同乡王水家中出来,于是,沈田子带着沈进一同走到傅弘之府中。这王水原是王镇恶的亲兵,他见沈田子怒发冲冠地带着沈进去了傅府,自忖沈田子可能有对王镇恶不利的行动,于是,此时王水就急忙尾随他们到了傅府后院,潜身窃听。
“……傅将军知否?我们向王镇恶求援时,王镇恶不仅置之不理,反而居功自傲,竟然怒斥我们是‘无能将军’!”沈田子进来后,就怒气冲冲地大声向傅弘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