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在客栈中半刻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回了房取了行囊,见店小二一直在楼下的走廊尽头探头探脑的盯着自己这边看,心中发笑,走下去向店小二打了个招呼,让他去拿些干粮给自己。等了一会,店小二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宋翊朝他身后一看,脸色唰的沉了下来。
店小二身后跟着的正是陆长辞,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怎么,这才落脚就要走,是不是有点急了?”说话间玄音剑已出鞘朝宋翊攻了过来。宋翊向左侧一个翻身,“唰”的一声,剑也已出鞘,身子一转向陆长辞左臂斜削而来。陆长辞向后一退,借助栏杆向后一翻,落在宋翊身后,剑刃翻转向后刺来。
宋翊借力跃上院中的树木,向后一踏奋力跃上屋顶,提着剑冷冷的指着陆长辞,警告道:“陆长辞,你再追过来,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就往客栈外奔去,一声口哨声,她的黑云从马厩中飞奔而出,宋翊飞身骑上马背,迅速往北方赶去。
李渊弈从陆长辞身后走了出来,盯着一闪而逝的身影,唇角一丝轻蔑向陆长辞说道:“还是你了解她。逼她先我们一步往锁龙岭去寻找线索,我们在后坐享其成。不过你这么做也太不顾念旧情了,她与你有十几年的感情,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陆长辞回过头去,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盯着李渊弈的双眼,恨恨道:“你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当初若不是你将我的身份告知季胤,他又怎么会追到玉泉山来寻我回去?你怕我不回契约城,又遣了商羽将事情透露给她,让她对我心生怀疑,陷我于两难境地,不得已对她出手,却得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现在又是你一手策划,你不也对她心生情愫,你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可有想过会伤害她……”
李渊弈忽的回身,玄铁尺已打了上去,撞在了陆长辞的玄音剑上,两人眼中都有怒火,可就是谁都不愿意承认。可到底李渊弈是主,陆长辞撤去剑,落在另一边,收起剑,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能活下来是因为傅景年,所有人都以为傅景年死了,可我知道,他没死,而且你已经派他去扼门城顾家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你不对长孙红野和云九动手,却和槿良安合作,做了这么多无谓的动作到底是为什么?”
李渊弈眨了眨眼睛,回过头露出天真的笑脸,“因为好玩啊。你想想看,这天下之大,所有自以为聪明的人,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越乱,我越开心。你能查到傅景年没死,那你知不知道云清风为什么会跟着慕清晏回映雪庄,还愿意嫁给他?”
陆长辞自然不知道,李渊弈啧啧啧了几声,笑呵呵说道:“云清风是萧寒翊的妾室,可从没得到过萧寒翊的宠爱,慕清晏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可取之处,可他在对女人这方面就比你我好很多。云清风对他死心塌地,完全是陷进了他的温柔里。其实,青抚嫁到映雪庄的第二年,他们就认识了。”说着,李渊弈拍了拍陆长辞的肩,“这些事情其实都不算什么,我知道一件更有趣的事,不过我没打算告诉你。”说罢调下屋顶,吩咐店小二牵来马,慢悠悠的往北去了。
陆长辞愣愣的站在高处,一时心头五味杂陈,反复的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午后的阳光虽然清冷,照在身上仍有一丝暖意,驱赶着附在身体里、心里的阴霾。槿良安受伤,加上夺回两城之事,商徵大喜,召槿良安回海亭城,因此现在两城之事便由长孙红野和商徵手下的一个人处理。长孙红野有意回避,自然落得轻松。
长孙红野坐在榻上,看着海亭城莫青送来的书信,刚才倦意一扫而光。慕清晏和云清风已成婚,还是商徵给主婚的,这……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慕清晏有次和自己喝醉,喝醉之后说过自己可能遇到了这辈子的挚爱,看来他那时说的人便是云清风了,可惜了青抚……风吹着远处的浮雪飘落在他脸颊上,凉凉的。
夕阳西下时,叶慕恒和曲挽心两人回来了,宁司音是和他们一起进的门。三人见长孙红野一个人在喝闷酒,便知今天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宁司音走过去按住他继续倒酒的手,嬉笑道:“我们这一不在,你就一个人偷偷喝酒,看样子似乎要把自己灌醉,为什么呢?”
长孙红野微微一笑,“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眉宇间有那么一丝宠溺。
宁司音今年虽已二十余岁,可身形瘦小,脸圆圆的,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他年纪虽小,却也是个狠角色。有次他和泠酒出去,碰到牙子见他们两人长得乖巧可爱,想骗去卖到青楼去,却被他们两人捉住,折磨的不成人形。这件事传出去后,宁司音在江湖中便得了个“断魂针”的名号。
曲挽心玩弄着手里的笛子,笑了起来,“顾家那小公子我是救不回来的,他中的根本不是蛊毒,事实上他已经死了。那顾家的二夫人是庄主的旧相识林羽,她早就知道小公子已经身亡,却用药物控制他的躯体,其他人看起来他还有呼吸。”
叶慕恒接了曲挽心的话,将两人在顾家所见说了一遍。原来那日曲挽心本打算探一探小孩的脉搏,让她停住动作的美艳少妇是慕清晏多年前的故人林羽。她也是医者,自知在曲挽心面前没有什么能瞒住,便说了实情。可依曲挽心和叶慕恒观察,这林羽应该是受了他人控制,而控制他的人也在扼门城中。
长孙红野挑了挑眉,说道:“不用想了,控制她的人应该就是傅景年。”
几人对长孙红野的话颇有疑问,可一细想之下,也深觉长孙红野的话没错,只是他们不知道傅景年死而复生出现在扼门城的目的,更不明白的是当初在南望城他要使苦肉计。几人都很是迷茫,都说抽丝剥茧得真相,可他们这一步步查下去,却发现问题越来越多。
宁司音摆弄着长孙红野的衣袖,也不说话。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忧虑,很快又隐去。雪又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被风吹着落尽炉火内,滋滋滋的化作一星半点的水渍。天空暗了下去,沉闷的向下压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灯火熄灭,整个对门城陷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赵海生此刻盘踞在尖叫海与巨门湾附近,暂时不会对两城造成威胁。槿良安应召回了海亭城接受封赏,事情似乎到了一种特别尴尬的境地,没有线索,如跌进了一团雾里。第二天一早,宁司音留了纸条去了扼门城,他认为傅景年那队人马太多秘密,歇脚在义庄,这本身就很有问题,因此打算往扼门城一探。
长孙红野揉碎了纸条,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云九跑去了哪里,这儿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宋翊自那日出了新城,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往锁龙岭赶。她不想在任何一个地方停下,因为她不知道停下会不会又遇见陆长辞和李渊弈,她不想看到这两个人,甚至于听到他们的声音。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过了长河,再往前走一日,便可以到达锁龙岭。算算日子,宋翊自认陆长辞他们跟不上自己,便在长河附近的小镇找了处人家落脚,打算歇息一日,第二天一早赶路。
这天夜里飞沙走石,大风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着,怒吼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草木被吹得东倒西歪,衣服凛凛作响。街上打更的更夫举步维艰,走一步退三步,只得躲在屋檐下大口的喘着气,一会的功夫浑身热汗,后背上衣衫湿漉漉的黏在后背上,他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正要敲锣,眼前一黑,一个人影闪了过去,他手中的锣棒落在地上,身体噗通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