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许沐晨来到了清风镇,清风镇此时的形式看起来格外严峻,城门口数十个军士仔细搜查询问着来往的人,想要进城的人排了十数丈长的三队。
许沐晨倒是没有这么麻烦,他走到守军跟前,亮了亮腰间的令牌。那看守的军士立即用最快的速度,笑呵呵的放行。
也许是由于今早的血案,也许是由于官府查的太严,许沐晨进到城镇,倒是没看见有多少人。
走进一间布庄,顺手挑起一匹淡青色的布料,付银子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周府的具体位置,手腕一转,将那布料收入纳戒之中,转身向着周府走去。
不多时,许沐晨便来到了周府门前,此时的周府大门口已经被镇守府贴上了封条。
离着周府数丈之远,仍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而周府的上空在这大白天却带着阴暗之色,人站在不远处,无风却给人带来一种凉到骨髓的冷气。
许沐晨抬头望了望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看了看四周,迈步走向不远处的平安客栈。
是夜,平安客栈中,一扇窗户缓缓打开。许沐晨纵身一跃,从窗户中跳了下来,落地无声,隐蔽着自己的身形,向州府赶去。
片刻之后,许沐晨便到了周府围墙外面,向四周看了看,半夜时分的暮春夜色下只有冷风鸟鸣。
许沐晨轻轻往上一跳,单手抓住墙沿,手臂用力,整个人便向上跃起,顺势翻过围墙。
“啪嗒”一声,许沐晨借着月光,向下望去,自己的一只脚正踩在一个小血水坑中。
许沐晨拔出自己的脚,甩了甩上面的水,向前走去。
许沐晨望了望四周,是一片方圆数十丈的桃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之际,粉红色的桃花说不出的可爱美丽。
而这片桃林的桃花却是沾着斑斑血迹,血迹将桃花染成血红色,说不出的凄惨。树枝说零零散散挂着几块布料,一条小道已是布满桃花,和着血泥。
许沐晨经过这片凋败的桃花林,走出这段桃花血泥路,眼前出现一间小门,推开门,走了出去。
左手方是一间南北相通的耳房,右手方是一排房屋,入眼处的几根绳索上搭着晾晒的衣物。有的上沾着殷红的血迹,有的则耷拉在地上。
许沐晨迈步穿过耳房,前方是一过厅,过厅上悬挂着十数条绳索,院落中零零散散洒落着瓷器的碎片,破碎的布料……
游廊上由名贵木材做成的柱子发出暗红色,不知是人的鲜血还是柱子的油漆。
许沐晨转身走到客厅门口,推开门,借着月色的光芒,入眼处便是一滩血迹……
“喂,你是什么人?”一道身音从后方冷冷传来。
许沐晨转过身望去,过厅处站着一个戴着白色斗篷,手握一把长剑的白衣人。
“你又是什么人?”许沐晨反问道。
那白衣人看清楚了许沐晨的样子,又翻眼看了看自己头上的斗篷,将长剑收回剑鞘。
笑道:“本小姐不过是一个闲人!那你呢?”
原来是一个白衣女子。
许沐晨道:“一个看不惯为非作歹的人”
“哦,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喜欢行侠仗义的人了?”说着,话音转冷道:“可本小姐最不喜欢你们这种自诩行侠仗义的伪君子了。”
许沐晨淡淡道:“行侠仗义,倒也不至于,不过既然遇到了,总要做点什么。”
那白衣女子听到这话,似是想起了什么,想着想着,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许你行侠仗义,就不许别人行侠仗义吗?”
许沐晨“哦”了一声,便要离开。
“许”刚吐出一个字,又迅速止住。
“你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
她的反应虽然快,但还是被许沐晨听到了那个字。
“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没有,我只是听过你的名字。”说完,又在心中自己加了一句:小小的时候。
许沐晨应了一声,道:“你说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或许是顺口吧,又或许是看到他后的预谋已久吧!
那件事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清晰,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只想找个人倾诉,只想找他倾诉。
话已到口,却又不知怎么去说,良久,她缓缓开口。
“以前,有一户武道世家,那家的家主是大武师境的高手,修为到外面的世界虽不高,可在那个小镇子里却是第一高手。他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和一个女儿。
后来有一天,那小女孩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耍,结果碰到了一只猛兽,所幸的事,小女孩被人救了。小女孩害怕极了,一路跑回家,跑到她母亲的房间。”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许沐晨。
说着,她停了下来,他没有打扰,他知道那位姑娘在低声哭泣,他想上去安慰,却又迈不开脚步。
她以为她够坚强,她以为任何事都不可以改变她的心境,除了他,可是多年后提起这件事,两行清泪还是夺眶而出。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吸了一口气,接着道:“那个小女孩跑到了母亲的房间,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就在母亲的房间里一边玩一边等母亲。
很快,便忘掉了所受的惊吓。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孩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身,‘母亲回来了’,她这样想着,她钻到了桌子底下,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她仅仅是想在母亲进来的时候突然出去给母亲一个拥抱,好好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吱呀’一声,门开了,她兴奋地轻轻掀开了一角桌布,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想要看看母亲在哪里。可是,可是,”说到这儿,她的泪水已经无法阻止,许沐晨也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白衣女子自己。
她没有停下来,继续道:“那个小女孩看到了四只脚,顺着四只腿向上望去,是两个人,一个人是那小女孩的母亲,另一个听她母亲说,是母亲的师兄。
那个男人从后面抱住了母亲,十二岁的小女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她的天空仿佛都塌了,而她的母亲则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中。
突然,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了,她看到她的父亲一脸怒容的站在门口,‘婉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父亲用一种难以形容,无比绝望的语气说道。
母亲跪了下来,哀求着父亲,母亲身旁的男子也跪了下来。良久,父亲缓缓道‘你们走吧’,那四个字仿佛用尽了父亲所有的力气,以至于父亲伟岸的身躯都有点摇晃。
突然之间,那个男子,母亲的师兄,乘着父亲心神失守之际,一掌打向了父亲。父亲倒了。那一瞬间,小女孩心中恐惧极了,心中那根仿佛能撑天的柱子‘轰’的一声倒了。
小女孩也昏倒了,昏倒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那男子持着一把匕首想要杀了她父亲,而她的母亲死死保住那男子的腿,不让他靠近父亲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孩醒了过来,她连忙看向门口,那道门紧闭,并没有父亲,她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梦啊。她连忙爬起身,跑到门口,缓缓拉开了门。
不知是惊,还是吓,又或者两者都有,小女孩呆呆的站着门口。
看着门外被鲜血染的暗红的地面和墙壁,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奶娘和管家,看着无数被一刀致命的仆人,以及悬挂在自己正对面过厅中的父亲。
一切,终究是事实,她哭着跑向了自己的父亲,没有管路旁堆积的尸体,没有管被鲜血染红的地面。跌跌撞撞的向前奔跑。那段路好长好长。
她抱住父亲已经有些冰凉的双腿,想要让父亲陪陪自己,了抬头望去,迎向自己目光的却是父亲死不瞑目的双眼。从那时起,那个小女孩就发誓要让那个男人不得好死!”
说的这,那白衣女子已经是咬牙切齿,若是那个男子在她的面前,定会被她挫骨扬灰。
“后来,那个小女孩才知道,母亲早在那天便自尽在房中,而那个男子来到了清风镇,来到了这里。”
说完,那女子凄惨一笑,道:“你也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就是我罢。”随即伸开双臂,缓缓道:“来吧,行侠仗义的人,杀掉我这为非作歹的人吧。”
许沐晨没有说话,兀自低下了头。
那女子又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语调吼道:“行侠仗义,我全家一百三十二口人全部死于非命,凶手却被当做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来歌功颂德,行的什么侠,仗的什么义。”
许沐晨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想抬头,却又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道:“你走吧。”
那女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许沐晨心中重复念着四个字:是非对错。默念了数十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念的是什么。
抬头看去,眼前早已没了那白衣女子的身影。
第二日,许沐晨走在出城的路上,耳畔突然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青衣女子在给十数个孩子们发糖果。
那女子似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转过身正对许沐晨的目光。
那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平日里许沐晨也见过不少漂亮女子,也都能描述那些女子有多漂亮。可眼前的这位姑娘,许沐晨除了说漂亮还是说漂亮,站在哪儿,周围的景色仿佛都变成了青山绿水,温婉可人。
相视一笑,许沐晨向着城门走去。那女子呆呆地望着许沐晨离开的背影。
“沐晨,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