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平静如镜的水面,以徐淼的骨骼为中心,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骨骼开始缓慢自转,从心脏开始,整具骨骼都被迷雾笼罩住。小天看不见骨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心急不已,只能模糊看到骨骼在向下沉去。
寒潭底下,有一条潜藏其中的灵脉,多年持续不断地位潭水提供灵力。徐淼的骨骼似乎发现了灵脉的存在,开始靠近灵脉。
当骨骼和灵脉相接时,心脏猛地一颤。顺着心脏开始,延伸出无数道血管,经脉,攀附在骨骼之上。
心脏大量地泵出鲜血,向空荡荡的血管提供充足的血液。血管不停地生长,很快便覆盖住莹莹的白骨,从远处看去,是一个红色的人形生灵。
血管生长完毕,肌肉开始生长。有了血管为基础,灵脉为保障,血肉飞速地填充着骨骼。紧随其后的,是一片片苍白的皮肤覆盖。
骨骼彻底被血肉肌肤掩盖,若当时的骨骼无法称为一个人,那么现在的状态,确实已经能称之为人。
灵力持续地汇入徐淼的体内,此刻徐淼的身体不再如普通的修士一般,经过多番伐毛洗髓,才能退去凡体凡胎。
从腠理,血肉,骨髓都由天地灵力而生,再无需任何洗炼,他的身体对天地灵气的沟通程度甚至比灵兽都要强上许多。
由天地灵气蕴养,从天地中诞生,也将属于天地之间。徐淼的心脏已经恢复跳动的频率,此刻,他已与常人无异。
但是,徐淼毫无修为,他的丹田中没有灵涡的踪迹。灵力虽然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体内,可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溢散于天地。
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发现自己身处雪山之中,失去了灵力的庇护,他只能徒步在雪山中行走。
皑皑的雪山,在太阳的映照下,仍旧没有温暖出现。他一路向前走去,当他蓦然回首,来路的脚步早已湮没在飞雪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只是在无尽地重复行走的动作。
一路上,他看到许多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一个人出现在学堂中,与同龄人摇头晃脑地念着之乎者也。
这个场景之后,是一个巍峨古老的建筑,里面的许多人穿着统一的服装,在半空中飞行。紧接着,是一个人在与妖兽搏斗的场景。
这个人受伤很重,每次徐淼觉得此人要死的时候,他都能活下来。他看过不同的场景,体悟了不同的画面,可是这一切又与他何干。
没有尽头的雪山,他不知疲惫地行进。有什么东西进入他的身体中,徐淼举起手,想抓住那虚无缥缈之物,却始终无所得。
一位中年女子在画面中倒下,他的心突然变得抽痛。他抚上左心,眉头微蹙,似乎迷惑自己为何会产生悲伤的感觉。
他自忖一路走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中年女子,却觉得她是如此熟悉,她的死亡是如此令人难过。
他抬手摸到脸上,便察觉一阵凉意。泪水不受他的控制,夺眶而出。他驻足看向那女子,面上无悲无喜,只是任凭泪水滑落。
女子定定地看着徐淼的方向,张口欲言,声音轻微地几乎听不真切:“阿淼。”好熟悉的名字,似乎这个名字一直在他的身边。
她在呼唤阿淼,可阿淼又是谁。他只觉得头部传来一阵阵剧痛,他跨步逃离这个画面。阿淼到底是谁,他又是谁,为什么这名女子对着自己呼唤阿淼。
他觉得头要炸开,闭眼埋头奔走。他要逃,逃离那名女子,那个让他悲伤难过的人。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出现在前的画面展示的是一个人言笑晏晏地和旁人饮酒说笑。那人无论走到哪,都会有别人在侧。
而他自己,他转头看向周遭,除了他一个人,再无其他的生灵。哪怕是一株灵草,都不见踪影。
那一刻,徐淼艳羡地看着画面中的那个人,他有朋友,有师长,有归属之地。这茫茫浮世,无人愿与他同往,漂泊的灵魂无枝可栖。
他伸出手想打破眼前美好的画面,然而手臂穿过画面,什么都没有击中。他闭了闭眼,继续向前走去。
身边的画面不停地在改变,似乎是一个人的一生。最后的一副画面,是那个人在与另一个人争斗,那人被一团火焰困住,躯体被焚烧,只剩下一具白骨。
一杆长枪刺破那人的心脏,瞬间,他与画面中的人一同感到疼痛,他半跪在地,冷汗从额间不停流下,落在身下的白雪上。
积雪被汗水逐渐融化,变成一滩清澈见底的水。他偏头看去,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这张脸,这张属于他的脸,竟然和那些画面中出现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是到底是谁?那个画面中的人到底是谁?他和画面中的人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脑海,但是始终没有人为他解答。这片雪山,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终年的白雪,仰天长笑,积雪簌簌下落。如果他是那个画中人,那么他变成一具白骨后,为什么会来到此地。
渺无人烟,感受不到岁月的流淌,感受不到熟悉的气息。
笑声到最后,变成了呜咽的哭声。哭声如泣如诉,他像个孩子般,蜷起双腿,深深地埋下头,放肆地哭泣。
最后,一切都趋于安静,所有的画面都从空中消失。天地间又只余他,孓然一身。
既然什么都已经失去,这条性命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不如就此离去,化归浮尘里。没有了执念的他,静静地坐在雪地中,淡淡地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寒潭中的徐淼身体从潭水深处浮到水面上,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已经散去,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气息,就连心脏跳动频率也开始减慢。
迷雾散去,小天已经能够看清徐淼的状况。一旦心跳停止,徐淼将彻底死亡,她不能允许从一具白骨恢复为血肉之躯的徐淼走向死亡。
她开始用器灵和器主之间的羁绊呼唤徐淼,她不知道什么有效的方法,只能用这种最笨拙的方法,唤醒徐淼。
“徐淼,醒来啊,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睡了,徐淼。”躺倒在雪山中的他混沌中听到这句话,徐淼,是在叫他吗?他的名字不是叫阿淼吗?
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女子婉转悠扬的声音在雪山中不停地回荡:“醒来啊,徐淼,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只要醒来,又能变回那个强大的修士。”
他站起身,向声音来源的位置跑去。朔风凛冽,大雪纷飞,都在阻挡着他前进的步伐。然而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那声音也越来越近。
徐淼,她是在叫我,我就是徐淼!他这样想着,迎着风雪奔向终点。
漂浮在水面上的徐淼,蓦地睁开双眼。雪山消失,映入眼帘的是如洗的碧空。庞大的记忆瞬间充斥他的脑海,他的双眼瞬间闪过茫然与无措。
小天看到徐淼睁开双眼,喜极而泣。她就知道,徐淼不会轻易死去,什么都不能打垮他,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梳理完所有记忆,徐淼面上浮现出一抹复杂。张明息的火焰太强大,直接将他的血肉之躯烧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他当时阴差阳错下,打碎骨骼,以灵犀青牛之血淬炼,遭遇二级灵活,恐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侥幸在灵火的攻击留得性命,但是修为已经全部失去。丹田内空空如也,经脉中只有些微的灵力在内,形成不了系统的灵力流。
徐淼翻身游向岸边,打量着寒潭附近的环境。此处位于一个幽谷之中,除了寒潭,其他的地方也是寒冷刺骨。
难怪,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中,自己会身处于雪山。也算是幸运,寒潭与自己的水属性灵根相符,若是在火中,那是真得玩完。
他召出小天,想感谢小天坚持不懈地呼唤他。没想到,小天一出现,便投入徐淼的怀中。徐淼愣了愣,才伸出手环住小天的腰,奇妙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
徐淼在这一刻,生出对天道的感叹。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在殿后村的神殿遗址中捡到混天石,后来的自己不可能会有如此之高的成就。更不会多次被小天所救,转危为安。
几只灵兽也被小天放出来,一起庆贺徐淼的重生。
按照小天所说,此处只来过一只低阶妖兽,没有高阶妖兽的踪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徐淼决定在此地修炼,等到修为恢复到炼气十层,再行其他计较。
至于寒潭水中的那条小灵脉,徐淼自然不会错过。他潜入寒潭中,便察觉到灵力越来越浓郁。
用画影剑在水底辟出一个容纳一人大小的洞穴,这个寒潭底部也非常奇特,用剑辟出的洞穴也不会再有水流入,刚好适合徐淼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