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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工作服(3)

美丽半天叹一声。母亲说:“昨晚你出去了,队长娘子来了。”马美丽说:“她来干什么?”母亲说:“还不是来给她儿子提亲的。我看哪,你也别挑了,认命吧!其实队长儿子小马也不错,你进门就能当家。女人嘛,一辈子能找个好人家不就行了嘛!”

掰罢了秋玉米,赵家的新房子也起来了,喝起工酒那天,队长赵德旺将大队干部还有公社干部都请了来,那天晚上在自家摆了两桌酒席。吃饭前,赵德旺专门来请马美丽去他家看看新房子。马美丽没好气地说:“你家起新屋,与我有啥关系呢?”赵德旺说:“关系大了。这房子就是给你盖的,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马美丽说:“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我答应要给你们赵家当媳妇了吗?”赵德旺说:“你虽然没有亲口答应,可我们早就拿你当我们老赵家的人了!虽然说我们家的小马配不上你,不过,在来龙湾街上,除了我们家,还有比我们家的条件更适合你的吗?你要是能说出一家来,我啥话不说,立马转脸走人!再说了,我已经与公社干武装的胖部长说好了,今年就让小马到部队当兵去,以后你过门就是军属了,你说说,多好的事情呢!”马美丽有些松口了,说:“你容我好好地考虑考虑再说。”赵德旺说:“有什么考虑的,你只要点个头就这么简单,明天我就给你下聘礼!”半晌马美丽说:“要我答应,你得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赵德旺说:“你说。”马美丽说:“你必须给我买个城市户口。”赵德旺沉思一下说:“行。”马美丽说:“咱们先将丑话说在头里,到时候,你一天户口不落实,我就不嫁。”赵德旺本来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现在买个城市户口要不少钱呢!他弄不明白,一个种地的农民非要个城市户口干啥用呢!

临出门的时候,赵德旺占便宜占惯了,习惯地在马美丽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算是再见的意思。马美丽一脸严肃,直呼其名,说:“赵德旺,你是不是人呢?你想不等你儿子结婚就给他糊顶绿帽子戴!”赵德旺连连说道:“不不不不,我的手贱,我的手贱!”

清早,马美丽刚起来,就听见圈里两头猪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拼命地嚎叫,母亲说:“老祖宗,我这就去给你割草吃。”虽然老人说话并不怎么柔软,那两头猪似乎昕懂主人的话,立马不叫唤了。马美丽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镰刀和粪寞,说:“我去吧。”母亲说:“你好多天没出门了,去外头透透气也好。”马美丽往外走,母亲在后面自言自语道:“得弄点儿玉米追追了。”说的是猪,“年底差不多能磅了,好给你留作嫁妆钱。”这是指女儿说的。

闷热的秋末,阳光依然仗着夏天的势,作最后垂死挣扎,固然它自知没有几天好蹦脏了。

马美丽踩着自己的影子,在街面上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几天不见天日,极目远眺,她仿佛觉得一切都比原先新鲜了许多,当然也生疏了许多。

地里的玉米秸还没有砍,没精打采地竖在那里。马美丽傻站着,一时间想不起来去哪里割猪草了。忽昕得身后有脚步声,扭脸一看,是她正不想见的那个冤家赵小马。马美丽就想,一定是这东西在后面盯梢的,否则的话,?这么巧,我前脚刚到,他后脚也顶到了呢!

马美丽说:“你干啥来了?”

赵小马倒也实诚,说:“我妈说你下地割猪草了,要我来帮帮你割。”马美丽心想,不使白不使,便将镰刀和粪寞丢到了赵小马的面前。赵小马非常高兴,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戴在马美丽的头上,然后拾起地上的镰刀、粪寞,对马美丽说:“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地方青草可好了,又多又嫩!”

马美丽在后面紧跟着赵小马,赵小马个大腿长,还没敢抄开大步,马美丽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赵小马领着马美丽在玉米地里七拐八拐,便看见一处田埂上,生长着好大一片茂盛嫩绿的青草。别看赵小马身体笨拙,可割起草来,却是麻利得很,不多会儿,就割满了一粪寞。马美丽见赵小马一头是汗,解开脖子上的毛巾,让他擦擦汗。赵小马说:“不用,你的毛巾那么干净,我一擦就擦脏了。”说着,掀起自己的褂襟,只几下就将脸上头上的汗擦干净了。

有秸挡着阳光,两人就坐在阴凉处歇着。

马美丽猛然想到,将来真要与面前这个男人成为两口子吗?论身体,论力气,论家庭,赵小马也还算是不错的男人。可是马美丽总觉得心有不甘,总认为自己本应该能找一个条件更好一点儿的。比如,像张光辉这样的男人。一想起张光辉,她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怨恨来。本来嘛,说好了几天之后就给回话的,到现在鼓不敲锣不响的,算的是什么事情呢!哎呀,天哪,白白让那个家伙在脸上亲了一口,想起来真是令人恶心!

马美丽从脖子上拽下毛巾,胡乱地在腮上一遍一遍擦着。赵小马说:“美丽,你那地方让什么虫子给爬了吗?”赵美丽没好气地说:“是一只揭子!”赵小马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在马美丽的脸上寻找,说:“哪里哪里,让我弄死它!”马美丽说:“我骗你的!”赵小马“嘿嘿”一笑,像先前一样,目光直直地望着远处。其实他什么也没看着,他是在放松心情,第一次这么近昕到马美丽的喘息声,他已经幸福得什么都顾不上看了。

“小马,你说实话,你喜欢我什么?”马美丽突然这么问。赵小马“嗯”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马美丽说:“如果有人欺负我,你能保护我吗?”赵小马握紧拳头,说:“我就揍死他!”“要是你爹他欺负我呢?”

赵小马被问住了,半晌说:“如果我爹欺负你,我一样揍死他!”“我再问你一句话,我说的话你能昕吗?”

“昕!”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也昕吗?”“也昕!”

赵家的声势不容马美丽等闲视之,其实赵家包括队长赵德旺到今天为止没有一个人非要马美丽嫁给赵小马,起码说没有聘请媒人上门正式提亲。不过一条街上,都知道赵家盖新房是给赵小马娶媳妇的,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个媳妇就是马美丽。而马美丽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个事实。固然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一切,包括思想上的。

马美丽的心病只有马美丽自己清楚,她要在赵家下聘礼之前到城里找张光辉问一句话,问:“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我又没有非要嫁给你,更没有死缠着你什么,你为什么连句人话都没有呢?难道说你也像我的表姐那样,被坏风扫了吗?不能说话了吗?”

太阳平西的时候,马美丽又来到赵家借自行车。她怕早去城里见不着张光辉的面。工厂下班怎么也得下傍晚吧。队长赵德旺觉得很奇怪,这个时候借车干什么呢?假如进城相对象的话,也不能在晚上这个时候啊!赵德旺没有问马美丽借车子的原因,二话没说,就进屋将自行车搬了出来。这下轮到马美丽奇怪了,赵德旺怎么没有问问借车子干什么的呢?准备了一肚子话白白浪费了。马美丽肚子里藏不住话,她终于对赵德旺说:“我表姐身子不好,我去看看她。”赵德旺说:“我听说了,让坏风扫了是吧?”马美丽说:“嗯哪。”赵德旺关心地说一句:“要去早上去啊,这么晚了,回来怕是要摸黑路了呢。”马美丽说:“不怕,我胆子大。”赵德旺说:“等晚饭后,我让小马沿大路去迎迎你。”马美丽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你知道我多会回来呢!”

马美丽本打算回家将那套工作服捎着还给张光辉的,既然没有做成亲,还要人家的东西干什么呢!看着它只能是生气。不过,马美丽实在舍不得那身一直散发出扑鼻布香的工作服,她觉得如果穿上那身工作服,一般人一定分不出她是工人还是农民。再说不还这套衣服也有理,你张光辉占了我的便宜,我就拿你这身工作服抵,权当是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想到这儿,马美丽不由抬起膀子,用袖口擦一下曾经被那个负心汉亲过的那块地方。

张光辉的工厂马美丽不知道,更不知道县机械厂在什么地方,所以马美丽只有去张光辉的家里找他。

轻车熟路,马美丽很容易就找到了张光辉的家。她没敢贸然进去,她就在巷口头等着张光辉。她怕见着张光辉的母亲不知说什么好。

那时候,天空还亮得很,不过时间不长,似乎有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下班回来了,巷子里不时响起自行车的铃声,穿工作服的男女说说笑笑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马美丽很羡慕这些穿着工作服上下班的工人,她暗想,自己哪一天能混到像他们这样就好了!

眼看着黄昏将自己的影子吞噬了,马美丽还是没有见到张光辉的人影。也许张光辉早已经下班回家了呢!马美丽决定去张光辉家去看一看,反正张光辉的母亲又没有见过自己。

张光辉家的院门上了锁,从门缝向里瞧,堂屋也是铁将军把门。难道说张光辉今天厂里加班吗?不对啊,即便他加班,他的母亲也应该在家啊,难道说她母亲又去他姐姐家了吗?马美丽后悔当时粗心没有打听张光辉到底在哪个机械厂上班,厂名叫什么,那样的话,也好去他的工厂找他呀。

踌躇了半晌,马美丽只有悻悻而归。

这时,街上的灯光亮了,而马美丽的心里却如死灰一般。出了城骑不太远,马美丽正有一下没一下蹬着车子,突然一个大汉出现在马路中间,正想心事的她被吓了一跳。哎呀,天哪,原来是赵小马。马美丽揣着明白装糊涂,面对满头大汗的赵小马发问道:“你来做什么?”赵小马拉着褂襟擦着面门上的汗,公事公办地说道:“是赵队长派我来接你的。”接着,朝着马美丽“嘿嘿”一笑,“赵队长怕你在路上遇到坏人!”

赵小马接过车把,将自己的身子搬上自行车,然后叉开双腿,等着马美丽上车之后,猛地一用力,车子带着风声像条极小的草鱼一样射了出去。马美丽看着赵小马宽阔的后背,不由将身子靠在了上面。这时候,一种委屈从心里蔓延到她的全身,不由人地眼睛便开始兴风作浪起来,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冬季征兵开始了,这次走的是工程兵,而且很远,听说在兰州。虽说苦是苦些,不比在家干农活轻松多少,但农村青年没别的奔头,想鲤鱼跳龙门,这是唯一一条出路。只要是能验上兵,媒婆的鞋底连你家的门槛都能磨平了。所以一个公社只有十几个名额,报名的青年就有四五百人,可谓是竞争激烈。

赵小马是平脚板,面试就被刷了下来。队长找到带兵的,说:“我已经与胖部长打过招呼了。”接着向带兵的耳语一番,又往他的怀里塞了两条带锡纸的“大前门”,赵小马便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高歌猛进,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