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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九六五年的爱情(4)

侯建设走了之后,钱丽丽好半天才发现织给侯建设的那条围巾还在自己的手里,心中多多少少有点儿不痛快。原打算,下午约侯建设去城里看一场电影的,都跟本所的邮递员借好自行车了,现在看起来是去不成了,也不知侯建设父亲的病情怎么样,她准备去公社医院看一看,连将这条围巾送给侯建设。走出去不远,猛然想起来侯建设父亲突然生病肯定缺钱,又急忙往家里走,她的工资都在母亲那儿攒着,她得要点钱装在身上,以防侯建设到时用钱掏不出来。毕竟事发紧急。

今天的天气真好,无风。阳光十分充足,将院子里灌得满满的,溢得四处皆是。

星期天的电话不是很多,看到今天外面阳光明媚,金小雅将机房的门打开,然后搬张凳子,坐在院子里看书。眼睛虽然盯着书本,耳朵却时刻昕着机房里的动静,随时准备着接昕电话,所以她看书就是有当无的事情了。最主要的是,她想补充一下阳光。长期在机房里工作,除了中午吃饭那会儿能见见太阳,一般时间无论有没有电话,都得在那儿待着。

宋东风这时出现了。看见金小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说道:“今天的太阳真是好,不晒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金小雅急忙回屋去搬出来一张凳子,放在宋东风的面前,说:“宋所长,你也享受享受大自然的厚爱吧。”

宋东风说:“我条件比你优越,我经常下队,与太阳是经常约会的。”半晌,金小雅说:“宋所长不在家休息,星期天怎么过来了?”宋东风说:“你嫂子上班去了,孩子让他爷爷带出去玩了,所以我没有什么事,在街上瞎遛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拐到单位来了。”

其实,宋东风经常星期天来单位,有时替金小雅接接电话,有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瞎忙乎。金小雅时常这么问他,他也都是这么回答。

宋东风说:“小雅,我替你一会儿,你出去转转吧。”金小雅说:“镇子上就那么一条街,有什么转头?”

宋东风想想也是,逢到星期天,所里就金小雅一个人在上班,又不多给工资,他心中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金小雅,所以时常这时候过来关照一下。

宋东风舒了个懒身,说:“马上就好了,那个小刘,明后天就会来所里报到了。到时候,机房有两个人,你们就可以轮流休息了,若是想回家看看也随便了。”

金小雅说:“多少年习惯了,再说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情。我若是想回家,不是还有你和钱丽丽替我值班吗?”

宋东风想起了什么,说:“小雅,晚上下班到我家吃饭吧。早晨你嫂子割了一块肉,准备包水饺吃,馅子我已经剁好了。”

金小雅说:“谢谢了,我就在食堂吃就行了,不妨碍你们了。”妨碍什么呢?宋东风点燃烟,说:“你的家又不在本地,作为所长,关心你一下还是应该的嘛。”金小雅推让道:“还是不了。”

宋东风说:“你别客气。与你说实话,这是你嫂子让我喊你去家里吃饺子的。说你一个人在农村上班不容易,让我多多关心关心你。就这样定了,等包好了水饺,我来所里替你,或者我给你送来都行。”说罢,站起身走了。

金小雅欲说什么,机房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急忙回机房接电话去了。电话是公社书记张松年打来的,张书记说:“小金你在机房啊?”金小

雅心说:我不在机房能接听你的电话吗?金小雅说:“张书记有事吗?”张松年说:“事情不大。”小金说:“张书记你请指示。”张松年哼哈半天,说:“这样吧,这件事在电话里讲不清楚,等一下我到邮电所找你当面说吧。”

放下耳机,金小雅愣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她在琢磨张松年找她有什么事情。既然说事情不大,为啥不在电话里说呢?还说电话里讲不清楚,有什么事情讲不清楚的?虽然张松年是公社一把手,可是与邮电所没有多少利害关系。可以这么说,敲锣卖糖各干一行,只要邮电所保持电话通畅,书报信件及时送达,公社什么事情也找不到邮电所头上。再说,就算是有什么公事,也只有找所长宋东风,与她一个接线员有什么瓜葛呢?到底是什么事情呢?金小雅越想越想不明白,刚回到院子里坐下,张松年骑着车子就进了院子。

张松年扎好车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小金这会儿忙不?”小金说:“一般星期天电话少。”

张松年说:“我刚下队回来,正好这会儿得闲,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所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

小金说:“张书记,我给你倒一杯白开水吧?”张松年摆摆手,说:“回到办公室我喝过了。”小金说:“张书记,你找我什么事?”张松年说:“小金,你坐下。”

小金就坐下。

张松年点燃一支烟,说:“我今天找你有一点私事。”金小雅松了一口气。

张松年说:“我开门见山了!”金小雅一笑。

张松年说:“小金,冒昧问你一句,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金小雅没有料到张松年会问起这个问题,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脸上不由红了。半晌说:“我年龄还小。”张松年问:“你今年多大了?”金小雅回答:“到年底二十整。”张松年说:“正好。”

金小雅问:“什么正好?”

张松年也被自己弄笑了,说:“怨我没有说明白,其实我今天是来当媒人的。”

金小雅心中不由“咯瞪”一下。

张松年继续说道:“我有个侄子,在县粮食局工作,今年刚满二十一,我说的正好,就是指你们俩的年龄正好。我侄子比你大一岁,你们如果有缘分,谈个年把半年的时间,就可以结婚了。”

金小雅说:“张书记,我现在没有考虑这件事。”

张松年说:“该考虑了,该考虑了!婚姻法规定,女二十男二十二就可以结婚了,何况你们现在的年龄都已经超过了,算晚婚了。”

金小雅说:“张书记,谢谢你关心。不过,我现在的确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想晚两年再谈这事。”

张松年说:“小金,我那个侄子,长得一表人才,人也是很上进的,在单位是个团员,前不久已经写了入党申请,说句实在话,要是不优秀的话,我也不会来保这个媒。你呢,我也是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工作积极肯干,对人热情大方,人又长得这么漂亮,我觉得你们要是能成的话,绝对是般配!”

金小雅说:“张书记…”

张松年说:“小金,你现在先别拒绝我,等到哪天,我把我侄子的照片要来给你看看,保准你满意。”

金小雅说:“张书记,我想”

张松年将手中的烟屁股在脚底碾灭,然后站起身来,说:“小金,你先考虑一下。”他抬腕看一眼手表,说:“对了,今天是星期天,食堂不是吃两顿饭吗?时间到了,咱们一起去吧?”

金小雅说:“你先去吧,我等一下再去吃。”

张松年推起自行车,临走又对金小雅说道:“小金,这件事情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地考虑一下!”

傍晚的时候,宋东风手中提着一只提盒,急急慌慌地来到机房,一进门就说:“饿坏了吧?饿坏了吧?”

今天轮着宋东风替金小雅接电话,因为晚上说好了请金小雅吃饺子,所以宋东风在家里忙着和面包饺子,就没有来替金小雅的班。要在往常,金小雅早就饿得心里发慌了,因为刚才张松年来提媒,弄得她一个下午心里都有点儿堵得慌,早将饥饿忘却了,看到宋东风从提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金小雅这才感觉到肚子里饥肠辘辘。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宋所长,你们家好不容易改善一下伙食,你却拿来给我吃了,实在是有点儿不过意!”宋东风说:“什么好东西呢,再说这回我也包得多,你就帮助我们家解决一下困难吧!”金小雅用筷子夹一只饺子放在嘴里,由于太饿了,还没有品出味来就下肚了。宋东风问道:“香不香?”金小雅说:“我咽得太快了,还没有吃出味来。”宋东风说:“怨我,我要是早一点包的话,就不会让你这样挨饿了!”金小雅笑说:“要是天天都能吃到饺子,我宁愿这样饿着。”宋东风说:“你今天使劲吃,这个提盒太小了,只能盛下一碗饺子,放在其他东西里吧,又怕到这儿凉了。”金小雅说:“这么一大碗足够我吃的了!”宋东风想起什么,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说:“哎哟哎哟!”金小雅问:“怎么啦?”宋东风说:“我来时准备给你盛一碗饺子汤放在军用水壶里带来的,一慌忙竟然给忘了。”金小雅说:“不用了,我等一下喝一点儿臼开水凑合了。”宋东风说:“古语说得好,原汤化原食,吃饺子,一定得喝一碗饺子汤。”金小雅说:“不用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宋东风说:“不行,一定得喝!”金小雅一把没拉住,宋东风抽身跑走了。

等到宋东风拎着一军用水壶饺子汤来到邮电所院子里的时候,正好遇见钱丽丽。钱丽丽不知啥时站在院子里,因为机房里的灯光从窗户里照射到外面,天虽然已经早黑了,院子里还是明亮得很。

钱丽丽这么晚来干什么的呢?侯建设的父亲在医院抢救,上午她向家里要钱,当时她娘在家,一昕说要钱给不相干的人看病,说什么都不同意。钱丽丽说:“怎么是不相干呢,我与侯建设不是正谈着吗?”她娘说:“正谈着算什么?又不是一定能成。就算是将来成了,那是将来的事情。攒这点儿钱,还准备留给你作嫁妆钱呢!”侯建设身上一点儿钱,一天基本上是花完了,到现在他的父亲还没有醒过来。钱丽丽在单位的柜子里藏了几十块钱私房钱,她是来取钱的。

宋东风说:“小钱,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的呢?”

钱丽丽说:“我来拿一点儿东西。”看到宋东风手中的水壶,不由问道,“大晚上的,你拿个水壶乱跑什么呢?”

宋东风说:“今天我们家包水饺,我给小金送一碗来,当时来得匆忙,忘记带饺子汤了,现在我是给小金送饺子汤的。”

钱丽丽大声嚷嚷:“又送饺子又送汤的,宋所长对下级真是关心!”她是故意说给机房里金小雅听的。

宋东风说:“你别说话酸不拉叽的,大门牙都让你给酸倒了。小金的家不是不在这里嘛,你要是想吃饺子,家里还有,你现在就到我家去吃。”

钱丽丽说:“我吃过饭了,等下一次吧。如果所长再包饺子,一定提前通知我一声,头一天我就留着肚子等着!”

宋东风说:“你这么好吃,上哪去找婆家呢!”钱丽丽也不想瞒着,说:“所长不要你烦心,我已经找好了。”宋东风问:“谁家?”

钱丽丽说:“就是公社广播站的那个侯建设!”宋东风说:“没有听说嘛,你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

钱丽丽说:“现在告诉你也不晚,你就等着拔份子钱喝喜酒吧!”宋东风说:“那是当然的。我是领导,我还得多拔呢!”钱丽丽回到营业室,将自己的私房钱找出来掖在身上。当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机房里宋东风与金小雅的说话声,不时从窗子里与灯光一起飘了出来。只是,灯光是实在的,男女的说话声却是时断时续的。钱丽丽想到宋东风对金小雅这么关心,甚至有点儿无微不至,心里不免有点儿妒忌得慌。难道说,就因为金小雅的家不在这里吗?好像又不完全是。就拿今晚的事情来说吧,你宋所长家中弄点儿改样的,黑灯瞎火地大老远送来也就罢了,又专门屁颠屁颠地跑回家取什么饺子汤,这就有点儿不正常了,也超越了同志之间互相关心的那种程度。这不能不让人想得多!水饺也吃了,饺子汤也喝了,这么晚了,宋东风怎么还赖在机房里不走呢?男女之间,又不是恋爱关系,哪有那么多话说呢?又有什么话说呢?过去总觉得,宋所长对于从城里来的金小雅特照顾,也没有深想过,现在一琢磨,钱丽丽就觉得他们的关系有点儿不正常。“自家门前有雪自己扫,少管别人瓦上霜。”这是她娘常挂在嘴边一句话。钱丽丽这时回想起来,觉得她娘这句话哲理非凡。将自己事情管好就行了,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呢!

钱丽丽正要走,本来是开着的机房的窗户,这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咣当”一声关上了。屋子里的说话声也在此时中断了。一响一静,钱丽丽的脚步被绊住了,她不由人地想探一探屋里两个人的动静,她娘的至理名言让她全丢到爪洼国去了!

机房的窗户不算太高,钱丽丽站在下面,蹄着脚还是看不见里面。围墙根有几块散砖,钱丽丽轻手轻脚走过去,将砖搬到窗户下面,人站上去,正好能看见机房的天花板,虽然看不见里面的男女,不过里面的说话声音倒也昕得清晰。

女人说:“我最崇拜当兵的,穿上军装真神气!”男人说:“有啥神气的?我倒是没有觉得。”女人说:“你在部队上打过枪吗?”

男人说:“虽然我们是通讯兵,可是我的枪法在我们通讯营还是不错的。一次实弹打靶,十发子弹重了九十八环。全营第一名。”

女人说:“真不简单!”

男人说:“也许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吧。”两人大笑。

女人说:“今晚没事,你给我讲讲你在部队上的故事吧。”男人说:“讲什么?”

女人说:“捡个精彩的讲。”

男人说:“1968年,我们通讯营准备参加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后来又取消了,我当了八年的兵,真正的战斗一次也没有参加,哪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呢!”

女人说:“你当兵当了八年,不会没有一件让你刻骨铭心的事情吧?”男人说:“你这么一提,还真的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的前任老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