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在酒仙那差不多已一月有余,期间我倒是回去了两次。想着他们可能会提前回来,每次踏进家门的时候,总有一股紧张又兴奋的感情。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是的,他们怎么会回来,他们说好的三个月,就不会少一天的。我收拾了一下行装,决定去酒仙哪儿住上一段小日子。
毕竟酒仙在那,还有一盘不知下到何时的残局。
这样也不会睹物思人,也不会日日的折磨自己的心念。
我回去的时候,府上的那个丫鬟非常的开心,大约是许久不见我回来,问我是不是回娘家去了。我想着人间本就是繁文缛节太重,于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并告诉她老爷不回来之前我就不会回来了。她失望极了,但是又不能阻止我做什么,于是难过的同我说她会等我回来的。
我看着这丫鬟俏皮伶俐,倒像是以后会嫁入好人家,于是同她说如果遇上什么心仪的男子,直接来找我。我会让她走。这丫鬟只是满脸的通红,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弄好一切以后,我便真正的住在了酒仙那。
与我一起的,还有昊风麟。
我想着男女授受不亲来着,可又想起他嫌弃我的模样,大约也不会发生什么,于是很安心的过起了隐居避世的生活。
近来也是食欲大增,总想吃点什么好吃的,酒也不大想喝了。酒仙看出了我的端倪。
况且我最近呕吐的十分厉害,我有些担心。
我一方面时不时的呕吐,一方面又非常的心慌,老觉得这阵子会发生什么事。我自己算了算,发现我临冬之际有一劫。我心下所生的这些慌乱,大约都是来源于这一劫。
“酒仙,我的情况大概你是知道的。”有一日我们正在下棋,我正吃着蜜饯,说的含糊不清。但是我实在控制不住。
“你意思是说最近老是呕吐,又喜欢吃很多东西,然后还很累是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的不全对。
“你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他没在想棋盘的事情,而是认认真真的看着我。
“我想着或许我是生病了,你很清楚我的处境不是吗?你知道我的丈夫寻聿,你知道我和他的一切罢?我猜你知道那么多事,对我的了解几乎是很透彻了。近来我的心情十分的慌乱,老觉得过不久以后会发生什么大事,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诧异的看着我,老觉得我如以前一样,是在同他闹着玩。
他细看了我很久,才觉得我是认真的想要求他一件事的。
“你知道你怀孕了么?”他淡淡的说道。
我一滞。
我没想到,我居然会怀孕。如今我这样,居然是因为我怀孕了。昊风麟走过来,为我添了一些蜜饯。心下是悲喜交加,我不知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这个劫,是个大劫。能过则是相安无事,不能过,则是九死一生。
况且我相信这些命数自有它来的道理。我只能提前安排好我的事情,但求保全我腹中的胎儿。
昊风麟神情冷峻的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你怀孕的事情,那就更需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最近的一个月有余,他一直呆在酒仙这,说是因为外界的纷乱让他不得不避一避,他并不想卷入兄弟间你争我夺的境遇中。
我挺可怜他的,甚至觉得某一方面我同他有着一样的感受。这样想着从互相看不顺眼到朋友居然不用数月。
“风麟,你这是要避到何时?”我话一转,问了问他的情况。我怕我应劫时,他也在,毕竟不枉为我的患难兄弟,我不能看着别人为我难受。我甚至希望的是,他在临冬之前就能离开。
他倒也诚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大约是下个月末罢,毕竟我身为堂堂的太子,总不能说就是避一世罢?”他停了停,又问道:“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身子如今是这样了,要不要为你找个丫鬟?好照顾照顾你,毕竟你自己多有不便,我们堂堂男儿也不大好插手。”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潇洒的拍了拍袖子,以显示他洒脱不羁的外在是不会做一些姑娘家做的事情的。
我忍住不生气最近脾气也很大,他这样一说虽然是个问题,但是我还是很不开心。
“为什么你不能做?”我反问他。
“男儿应当上战场杀敌,而不是在这做一些姑娘家做的事情,比如说照顾你。”他还嘴道。我这一听,十分的火大,他这个意思是说照顾我是一件麻烦事咯?
“昊风麟,我不得不和你说一件事,你呆在这而不顾天下黎明百姓就是男儿该做的事?我劝你过几天就回去吧,看看你所钟爱的社稷,成了什么样子了。”我狠狠的戳中了他的内心,这是他一直无法面对的事,有时我看见他一人喝着闷酒的时候,便知道他一定是在挂记着天下的百姓。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对一个帝王来说,莫过于是最悲哀的事情。
他一下就沉默了,我们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十分的微妙。我生出一些后悔,觉得自己的话好像真是言重了。但话已至此,又不能收回来。想着两个月后我要应劫,就更加想要他回去好好的投心于家国社稷。这样也避免了接下来相处的日子里生出朋友般不舍的情愫。
酒仙这个时候来打圆场了:“徒弟,你若是真放不下天下,就回去吧。我还是劝你一句,万万不可因此而以天下百姓来做赌注。”
我白了他一眼,又赔笑似的看着昊风麟:“你爱的家国社稷,一直在等着你回去吧?”
他一直没说话,大概是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看了看我,眼神一如既往的充满着不屑和鄙视:“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说完正要拂袖离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同我说道:“你如今有孕,我会派一个丫鬟来照顾你。明日一别,再见时约莫家国太平了。”
他留下这句话以后,竟然再也没有多留,而是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宫中。
后来的几日,昊风麟派人遣来了一个小丫鬟,名叫啊念。
我平常有精神的时候,都喜欢坐在亭子里喝茶。本来是喝酒的,但是因为怀了孕的缘故,便再也不能喝酒了。连缠着酒仙陪我下棋的时间都很少,酒仙很多时候都会拒绝我。大约也知道我是个孕妇,不能太累。我琢磨着这真是个麻烦,但内心又是特别的欢喜,这是我和寻聿的孩子,是我的爱,也是他的爱。
“你怎么不告诉寻聿这个好消息?”酒仙坐在一旁,为我斟茶。
我摸着还尚未有任何痕迹的肚子,满怀开心的告诉酒仙:“嗯……我想等他回来。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我尽量的生下他。等他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很开心的,如今不告诉他,就希望他好好了了他的执念,找到那个女帝君,安置她好后。然后回来。”
“他找不到的。女帝君根本不在那。”酒仙喝了一杯茶,缓缓道。
我一愣,想起寻聿之前对我说的那些事情,极度的怀疑他就是天桕。于是对着旁边的啊念说道:“你回避一下,我同酒仙有一些话要说。”
啊念很乖的往我的瓷碗里又多添了一些蜜饯,就离开了。说真的,我还满喜欢她的。话不多,可事事都能有条不紊的帮我做好。
待啊念走远了以后,我便问他:“酒仙,你是不是和那女帝君认识?”
他坦然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不是要问我,我是不是天桕?”他笑着说。“我知寻聿肯定会把这些告诉你,这些是他当寻木的生涯里,最落魄的一段时光,就是女帝君与南国灰飞烟灭,而他却落在了我的手中的时候。”
我好奇心渐起,做得直直的想要认真的听一听这一段封尘的往事。
他停了停,大约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就是天桕。万年来我找女帝君导致我神色日渐衰老,可惜的是,我未曾发现她一丝丝的踪迹。如今,我已经找到了她,她已经不能认出我了,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一个长辈罢了。”他戚戚的笑了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又喝了一杯茶。我知这茶十分的清苦,连我也不愿意多喝。
看着他,微微有些为他心疼,天桕看起来着实就像是为情所困的人。寻了那女帝君千千万万年,到头来还只是一场空,就算是寻到了,也是物是人非。
“如此说来,你是知道了女帝君的下落?”
“是。”
“为何你不同寻聿说?”我下意识的接话,让我觉得有些窘迫。因为天桕本来就不喜欢寻聿,如今看来是更加的不喜欢了,我竟然能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
“啊瑶你是在怪我么?”他笑道。
我确实是有些怪他的。毕竟如果他和寻聿说了的话,这三个月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偷了三个月罢了。你好好的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你和寻聿,有一段过不了的劫数。”他悠悠的说。那样子似无奈,又像是在感怀什么似的。
我下意识的想起我下个月的劫数,心忽然疼了疼。“你是在和我说,我是躲不过了么?”
他没说话,一时间就沉默了起来。
我后来便日日想着这件事情。还有梓鸢该如何是好。
我又找了一次天桕。
“天桕,今天我想同你商量件事。”我毫不忸怩,我知道日子所剩无几,我必须好好的利用每一天。
“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很急。”他倒了一杯茶。如今我怀孕,这里的一切酒都代替成了茶,为的就是让我不要再沾一点点的酒,为了孩子。
“你知道苍何天君的妻子梓鸢吗?”
“知道。”他漫不经心的回答,看了我一眼又说道:“你是想要救她?她死不了的,只要你一日活在世上她就死不了。”他小小的抿了一口茶。
我恍惚想起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凡间的酒鬼似的。与现在文雅无双的他根本就毫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