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澄怎么不吃了?”沈彻关切地问道。
纪澄闻言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她明显感觉沈彻又在拿自己作筏子,但纪澄可不想再弄出第二个苏筠来。
耳朵里又钻入沈彻的声音:“不用管她,你自己想吃就吃。”
这话可不能当着沈荷的面说,纪澄看向沈荷,见沈荷毫无反应,这才诧异地转头看向沈彻。沈彻给老太太夹了一块软软的翡翠糕,又给纪澄夹了一个锅贴:“吃吧,吃这么多还是这么瘦。”
纪澄恨不得跳起来给沈彻一巴掌,却还是只能乖乖地道了谢。沈彻那明显是话里有话,占了便宜就不说了,还经常嫌东嫌西,嫌弃她这里肉不多,那里肉不够。她真想送他两斤猪肚子上的猪肉,让他啃个够,要知道一窝猪仔可是有很多只呢。
沈荷笑容微敛,但也没再多说。
用过饭,沈芸她们也来了,陪着老太太摸牌,沈荨和纪澄则带着凤庆去院子里转转。初夏的磬园美不胜收,最得姑娘家喜欢,可以淘到不少香花蔓草。
一行人从断桥上过时,正好遇到寒碧姑姑,沈荨是寒碧的弟子,见面自然异常热情。
纪澄和寒碧也算熟悉,上前寒暄了两句,只是寒碧在看到凤庆时,却突然一愣。
纪澄心下一动问道:“姑姑见过凤庆吗?”
寒碧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
纪澄又道:“可是凤庆像姑姑的某位故人?”
寒碧道:“乍看是有些像。”
白掌柜的一直没打听到沈彻当年的韵事,一来是不敢深入刺探,怕惊动沈彻,二来沈彻肯定是将当年的蛛丝马迹抹过的。纪澄也不怪白掌柜。
但从凤庆身上纪澄瞧出了端倪。老太太和黄夫人看到凤庆时都有些惊讶,沈荷那态度就只差没将凤庆脱光了往沈彻床上送,可她为什么就有信心凤庆可以打动沈彻呢?
今日寒碧又是这副表情,萦绕在纪澄心头的谜团总算是有解开的希望了。沈彻的过去不好查,但是寒碧姑姑的过往白掌柜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果不其然,白寿春很快就将消息打听出来了。寒碧姑姑是琴艺大家,方璇更是乐器大家。两人惺惺相惜,寒碧虽然身在杭州,方璇大家却曾数次南下拜访寒碧。
如果那个人就是方璇的话,纪澄倒也能理解,她虽然没见过方璇,却听说过不少她的传奇。而且这样也就说得通,为何沈彻会出面保住寒碧,并且聘她入府给沈荨当琴艺师父了,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当然这只是猜测,毕竟寒碧的故人可不止方璇一个。不过白寿春做事很细心,还替纪澄弄来了一幅方璇的画像。当初方璇可谓迷倒了京师所有的公子王孙,无数人凭着脑海里的印象为她画过小像。
凤庆的确同方璇的五官有些像,但纪澄觉得两人的气质应该是千差万别的,要不然沈彻看到凤庆不会那般淡然。
沈彻心爱的人居然是方璇,这的确令纪澄感到万分惊喜,方璇可就在西域呢。
纪澄很快就给梅长和去了一封密信,自然要避开沈彻的耳目。她如今对靖世军在西域的势力还算熟悉,想避开他们倒是容易。
纪澄的父亲纪青那头也有消息过来,王家一倒,袁郡守的位置还能否坐稳就成了问题。纪家投入了那么多心血,袁郡守若是走了就只能从头再来,而且还不知道新到的郡守是个什么样的人,敢不敢在铁矿上动手脚。
纪澄当初以为沈彻只会动王家姐妹,却没想到不过一枚小小的钉子就弄倒了整个王家。袁郡守的事情的确有些棘手,但纪澄不相信沈彻没有后手。
袁郡守的去留问题当初王家一出事纪澄就想到了,只是那天晚上沈彻闹她闹得有些厉害,纪澄分神之后就忘记问沈彻,再后来两人也没什么见面和说话的机会。如今纪青都来信了,纪澄自然着急找沈彻问对策。
密室的三好居里,的确有些气闷,纪澄左等右等不见沈彻,索性大着胆子从石梯上到了九里院沈彻的起居室。
起居室里没有一个人,果然如沈彻所言,没有他的吩咐,下头伺候的人都不敢上来。
纪澄可没有煮茶的闲工夫,她靠在软垫上看着小院里那养着锦鲤的小池,心里兀自盘算着事情,渐渐瞌睡起来,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而老太太作为老人,睡眠可就少了许多,还在屋里同曹嬷嬷说着话。凤庆在西梢间的碧纱橱里歇着,倒也不虑她能听见东头老太太卧室里的声音。
“小姐您是怎么想的啊?家里已经有人开始碎嘴了,难道您真有心替阿彻娶凤庆丫头?”曹嬷嬷用美人槌轻轻地敲着老太太的腿。
“你觉得凤庆丫头如何?”老太太问。
曹嬷嬷道:“模样生得自然不错,就是人太腼腆怯懦了,将来怎么打理得了国公府的中馈啊?”
“人都是逼出来的,她若真嫁给了阿彻,自然就能学会主持中馈。”老太太道。
曹嬷嬷吃惊地道:“小姐,您真有这个打算?”
老太太扫了曹嬷嬷一眼:“我打算有什么用?阿彻可没瞧上凤庆丫头。”
“可她那脸……”曹嬷嬷有些迟疑。
老太太道:“阿彻难道是只看一张脸的性子?若真是那样,比方璇生得美的大有人在。这些年你看他对谁上过心?”
“这倒是。”曹嬷嬷道。
老太太蹙了蹙眉头:“我总觉得阿彻对澄丫头有些不一般。”
曹嬷嬷道:“你是说那天他给阿澄夹菜的事儿吧?我看阿彻只是疼爱表妹而已,阿荷也是,想拉扯凤庆就算了,做什么拿澄丫头作筏子?阿彻那样聪明的人,肯定是做给阿荷看的。”
沈荷的心思老太太和曹嬷嬷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唉,荷丫头在夫家肯定也不容易,黄氏对她也只是表面照应,她想靠着沈家在夫家立足,自然心思就重了。若不是为了荷丫头,我怎么会让凤庆住在碧纱橱里?”
曹嬷嬷念了句佛号:“还是小姐您的心肠最慈和,只可惜荷丫头的筹算可能要落空了。”
老太太道:“她也是太急躁了,把阿彻当成什么人了?难道真是见了女子就走不动道的?”老太太对沈荷也是有怨言的,可是女儿家不比男子,在这世道上本就难为人,所以老太太也没怪沈荷。
不管沈彻是不是见了女子就走不动道儿,反正他在九里院看到纪澄的时候,的确是没走了。
纪澄是被沈彻给弄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夏日的薄衫都已经被沈彻褪了去,纪澄拿沈彻是没辙了,每回都急色得厉害。
纪澄双手护着胸口,“哎哎”两声:“我有事同你商量呢。”
“嗯,等会儿也可以商量。”沈彻一直埋着头就是不肯起来。
纪澄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他:“待会儿我就没力气同你说话了。”
这话倒是真的,沈彻轻笑出声,替纪澄重新拉好衣衫,将她拥在怀里,一起靠在大引枕上头躺下:“说吧。”
沈彻的口舌虽然老实了,手指却依然在作孽,纪澄躲也躲不开,只能拿手去掐沈彻。如此来往没两下,沈彻的呼吸就又开始粗喘起来,纪澄再不敢抵抗,赶紧岔开心神道:“我爹来信问袁谦敬的事,他还能坐稳他郡守的位置吗?”
“自然有人想动他的位置。”晋地的铁矿山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尽管沈彻手眼通天,但也有弱项,那就是朝廷官员的任免可不归他管。或者可以说,他能很轻松地将一个官员拉下马,却不能很轻松地让某个人上位。因为吏部可不在沈彻手里,他也进不了政事堂,那才是大秦政令所出的中枢之地。
纪澄也知道沈彻管不得这一条,因此才担心:“那新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纪澄问。若是再来个像袁谦敬的人倒也不是不能收买,可若是来个稍微正直一点儿的,沈彻的“好意”可就行不通了。
沈彻把玩着纪澄的手指道:“袁谦敬我会尽量保下来的,现在不宜动他。西域只能用这种把戏先让他们乱着,北边最近很不安分,大秦没有那么多兵力可以两头应战。”
纪澄心里一紧:“你是说我们很可能和北边打起来?”
“嗯。若是梁晋和再这样打压武官,到时候无兵可用,北边不出两年就会乱起来。”
沈彻嘴里的梁晋和是如今的中书令,最得建平帝信任,在政事堂里他的权柄也是最大。
“对北边,不能同样用对付西域的法子吗?”纪澄问。
“不能。北胡人彪悍难驯,除了牛羊再没别的物产,和西域不同。西域物产丰富,他们虽然觊觎中原,却没有北胡那么迫切。要对付北胡,只能将他们打趴下,他们才肯认输。”
说起这些事,沈彻似乎也没了那些兴致,起身舀水煮茶。
纪澄拢了拢衣裳:“那我先回去了。”
“别走,在这儿陪陪我。”沈彻握住纪澄的手腕道,他情绪不是很高,纪澄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
忽然想起一事,纪澄开口道:“那天用早饭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怎么其他人都听不见吗?”
沈彻笑道:“那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出我口进你耳,别人听不见的。”
纪澄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样的功夫,心里羡慕得不得了:“这功夫好不好练啊?”
沈彻上下打量纪澄一眼:“以你的年纪和资质开始练的话,五十年吧。”
纪澄立时就偃旗息鼓了。
“那天我说的话可是真的,别理会二姐,老祖宗也说能吃才是福气,你身子还是弱了些,太过纤细。”有时候让人都不敢用力,这是沈彻没说完的话。
说起这件事,纪澄自然就想起凤庆来,她往沈彻那边倾了倾身子:“说起来那位凤庆姑娘的胃口实在是差了些,跟她吃饭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多动筷子。”
沈彻也朝纪澄靠近了一点,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你是在暗示什么?”
纪澄不想暴露自己知晓方璇的事情,挑眉道:“我什么也没暗示,只是老太太好像很喜欢凤庆,二姐姐的心思也……”纪澄考虑一下措辞道,“也比较浅显。”
沈彻唇角的弧度翘得颇大:“吃醋了?”
“嗯,而且是老陈醋。”纪澄大大方方地承认。
这样儿戏,显见是并不放在心上,沈彻也没再多说,转头摆弄他的茶去了。
纪澄懒洋洋地靠在引枕上,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耷拉。她本就困了,刚才就是被沈彻吵醒的,这会儿睡意袭来,沈彻煮茶的动作缓慢而优雅,正适合催眠,于是她很快就又坠入了梦乡。
沈彻的水还没煮开,纪澄的呼吸已经均匀而平缓起来。他静静地看着纪澄,眉头轻蹙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和北胡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北胡新崛起的战神颇让沈彻头疼。派出的四个顶级杀手,最后只回来了一个,还身负重伤。后来沈彻自己亲自北上掂量过喆利的分量,险胜而归,但也只是重创喆利,并没能带回他的首级。而从那以后,再想近喆利的身就难了,他再也不会落单。
沈彻看着熟睡的纪澄,他知道他必须在纪澄身上得到突破,但实际上武功的突破这种事情并非你心想,就能事成。至少沈彻觉得眼下这个阶段他就像在帮纪澄做嫁衣裳一般,对方似乎还不怎么领情。
不过近日纪澄的确温顺了许多,很多倒刺都收敛了,他自己却没有出现预料当中的倦怠,沈彻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只是未必是好事。
纪澄是被热醒的,沈彻的身体总是跟火炉一般,在初夏时光可不是什么好享受。纪澄像失了水落在岸上的鱼儿一般,张着嘴喘息,抖了抖腿想将沈彻横在她腿上的腿掀开:“热。”
相对于纪澄觉得热,沈彻却觉得纪澄正好温凉可人,舍不得松手。
纪澄挣扎着坐起来,吃了一粒药,讨厌自己一身的黏腻:“我得回去了。”
沈彻躺着不动,看着纪澄穿衣裳,觉得自己倒像是个闺怨的妇人了,眼睁睁看着负心汉穿衣离开。
纪澄可没理会一脸“不满”的沈彻,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