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卿珊假装看着墙上的照片，用力忍住泪水，当她的目光无意中瞄到郭俊峰的照片时，又是一阵心痛。
安佑麟那部单线联系的手机又响了，是罗刚打来的。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罗刚正处在雨水之中，电话里传来了哩哩啦啦的声响。
罗刚把让刘云辉调查的结果说了一遍，他推测于招娣在代替了李淼的身份之后，并没有使用这个身份很久，而是立刻去当时李淼的户籍所在地派出所申请了更改姓名。
“在整个高中时期，于招娣和李淼住在同一间宿舍，两人皆是孤儿，性格较为孤僻，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人过多的关注。于招娣很了解李淼，这为她假扮李淼提供了前提条件。当李淼在车祸中被烧死之后，于招娣代替了李淼，并更改了名字……”
电话这边的安佑麟不慌不忙地说道：“更改了名字之后，凶手于招娣便带着改后的名字和身份证明前去西京医科大学报到。所以在那一届的学生名单中，并没有李淼的名字。”
“没错，”罗刚答道，“我怀疑入学名单是被凶手于招娣销毁的，伪造成了被泡坏的假象。”
电话那边的罗刚喘息了几声，继续说：“刚才查到，李淼当年的户籍所在地是广厦市下属六连山镇，我现在要去当地派出所调查李淼的改名记录。只要能够查出李淼后来使用的名字，凶手就无处藏身了！”听到这个消息，卓卿珊为之振奋，沿着凶手的脚步走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追查到与凶手有直接关联的线索了。可是再看安佑麟，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兴奋和关注来，他见那匿名用户没有回复，又看起了拷贝回来的监控视频。
安佑麟并没有要等待罗刚调查出结果的意思，他仔细地盯着画面上的郭俊峰。卓卿珊靠近一看，还是那段郭俊峰假装接电话离开的监控视频。
“就要调查出凶手的身份了，怎么不见你有丁点的欣慰？”卓卿珊没话找话。
“罗刚只是去调查而已，乡镇级派出所的资料保存嘛……”安佑麟双眼盯着不断重播的监控片段，微微晃着脑袋，“啧啧啧，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卓卿珊终于忍不住了，她扫了一眼安佑麟的左臂上的针孔：“说实话，你想过没有，这案子可能跟五年前的维金广场案有关？”
安佑麟右眉上不易被察觉的那道细微伤痕，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只相信线索和证据，目前的线索并没有真正指向当年的案件，所以根本就不用在那上面……”
“到底是没有线索和证据，还是你有意回避维金广场案呢？”卓卿珊的语气变了，“你连维金广场案这几个字都不愿意提起吧？”
安佑麟愣住了，注意力已经不在监控视频上了，他目光涣散，不知在作何感想。
“你没有注意到你自己的变化吗？”
卓卿珊步步紧逼，她并没有把握在安佑麟开口之后还能说服他。
“你在逃避当年的维金广场案是吗？我知道那件案子的经过，我也是维金广场案的知情者，我知道你当年在那件案子中失去了很……”
“你并不知道！”安佑麟终于打断了卓卿珊的话，“当年的案件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老李头真的会因为一点酒就对你全盘托出？更何况，恐怕他也并不是真正的知情者吧。”
安佑麟冰冷的语气让卓卿珊感到绝望，自从她受命协助安佑麟调查开始，安佑麟都是那么睿智和幽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难以接近。“还记得咱们俩一起去师大解救孙海义吗？你愿意给冯晓杰第二次机会，让他重新开始，你还记得吗？”安佑麟并不为所动。
“为什么现在我看到的你跟当时的你完全不一样了呢？当初你愿意放弃某些原则，让走错路的人重新开始。可是今天上午你看到尹亮时的态度，却非常冷血。”卓卿珊无奈地摇着头，“我明白现在的局面，明知道真凶不是尹亮，却依然让他暂时代罪受苦，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
“那不过是对他的满足，满足他替汤凝复仇的幻想。可能这是他唯一一次实现短暂梦想的机会了，让汤凝正视他……”
“那冯晓杰呢？”卓卿珊马上问，“尹亮跟冯晓杰的区别在哪呢？他们俩都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冯晓杰甚至已经实实在在走出了错误的一步，他差点就杀死了孙海义！可是尹亮呢？他为了汤凝受尽磨难，他没有杀任何人！我知道暂时拘留他是无奈之举，可是你知道对待尹亮时，你少了什么吗？”
安佑麟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可是他的脸依旧冰冷，毫无表情，这是卓卿珊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安佑麟对她的话无动于衷，那淡漠的态度寒入骨髓。
“怜悯！你当初肯给走错路的冯晓杰第二次机会，肯让已经铸错的他重新开始，但是你却不肯给并没有犯下任何罪孽的尹亮一丁点的怜悯！”
安佑麟依然一言不发。“还是因为维金广场案，对吗？你肯给冯晓杰第二次机会，是因为你想原谅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错误。你对尹亮的冷血，其实还是因为你的自责，自责当年的维金广场案中你有……”
不等卓卿珊说完话，安佑麟转过脸平静地看着卓卿珊：“你想多了。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同，情况不一样，处理的方式和对他们的态度自然也不同。”
卓卿珊却并不想听安佑麟的解释，她深知安佑麟有着能够轻易说服他人的本事。
“你怀疑过连环杀人案跟维金广场案有关，可是你不愿承认这种想法，你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的念头！不过有些担心是无法遮掩的，维金广场案对你的影响太大，你根本掩饰不了。”卓卿珊只想一吐而快，“俊峰遇害之后你更是小心翼翼。当你发现俊峰甚至调查过当年维金广场案之后，你更加小心谨慎了，你对罗队的无意提醒，其实都是你的自我折磨，不断否认内心的怀疑！”
“卓卿珊！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只要记住我们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真凶！其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从认识卓卿珊开始，安佑麟就只称呼她为小卓，这还是第一次称呼她全名。卓卿珊皱着眉头靠近安佑麟，两行泪水滑落下来。
“无关紧要？真的都无关紧要吗？敢让我看看你默默忍受当年的痛苦带来的折磨吗？”
卓卿珊一把拉过安佑麟的左臂，她的手指恰好触碰到了手臂上的针孔，不由得心头酸楚。
“这就是无关紧要吗？你究竟要麻痹自己多久？让……那种东西来让自己忘掉痛苦、忘掉自责吗？”
安佑麟低垂着头，慢慢抽回手臂，他叹了口气：“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件事不用你管。”
“我曾经在浴室里看到过针头、针管！”卓卿珊带着哭腔，“我是警察，我知道沾染了这东西的后果是什么！……”
安佑麟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也许我是个笨蛋吧，自从协助你调查开始，我就只是一个会打架的女保镖而已，根本就帮不上你什么忙。”卓卿珊抽泣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劝阻你，不想让你自责和痛苦了。因为我不是个称职的警察，我竟然在工作的时候，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毫无表白的羞涩，只有痛苦的绝望。对爱情有过无数次幻想的卓卿珊，从未想到当她在发自内心告白的同时，心底竟油然生出了离别的念头。
“我还是做不到公私分明，我希望能够尽快破案，可我并不希望以你用毒品压制痛苦和自责的方式来抓到真凶。”卓卿珊转过身来到房间门口，“我做不到看着你走向深渊，我做不到……”
卓卿珊朝着门外走去，她希望安佑麟哪怕有一丝不真诚的悔意也好，承认自己一时糊涂而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可安佑麟只是握了握拳头，并没有再多余的动作了。
“你知道今天早些时候，你在见到尹亮时还表现出厌恶来。你很厌恶一个痴情的男人，一个为爱痛苦到难以自拔的男人，对吗？是不是因为你在尹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不是你曾经也有一个深爱的女人？”
卓卿珊想起了醉酒那夜，混沌的头脑中闪过了安佑麟的说话声，她依稀记得那两个字—“蝴蝶！她离开你之后，蝴蝶都不再来了……”
听到卓卿珊的话，安佑麟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安佑麟只听到卓卿珊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和她离开后关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