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另外一半元神,郎炎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简单来说,他和他的另一半,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合体成一个人,理所当然,然而另一方面,他现在又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一个独立的人为什么需要另外一个人来控制自己?
分开的时间久了,各自沿着各自的路走,他们便不再是彼此的一部分。如果他们之间还有执念,那边是其中一个想要主导另外一个。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无论谁最终战胜了谁,他都最终会被拉回两万年前那个位置。
黑暗与光明并存,日日天人交锋,潇洒的混世魔王内心深处其实一点儿都不潇洒。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和转世后的自己在一起。
转世后的这个家伙,虽然总想逃避,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和自己是一样的。
“你说,我和那个,那半个元神,必须融合吗?”
他负手凝眉,目光望向虚空,眼底有波光闪动,细微,却还是可以察觉的。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这个问题困扰着。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想找回自己,又害怕找回自己,这让他很矛盾,很难过。生而为魔,他能感觉到另外一半自己越来越强大,他随时都会有被吞噬的危险,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之前找全神瑛,然而,那个女人,那个已经走进今生自己心底的女人却不得不暂时放弃那个想法。
他觉得自己在这一方面已经是郎炎了。
“他会回来吗?”目光一扫,郎炎静静的看进公子楚的眼睛。
那个家伙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一团迷雾一般,他能感觉到他在变强大,可就是没有办法确定他的所在,这个公子楚认了他做主,说不定能会透漏点消息给他。
然而,公子楚却摇了摇头,“回王上,自那日之后,属下便再也没有魔王的音信。”
他刻意用了魔王二字,他知道,这一半扶幽并不喜欢另一半扶幽,这个迹象,从很多年以前就很明显了。
那个时候的扶幽,有时候杀伐决断,残暴嗜血,生命在他的眼里连草芥都不如,然而有时候他的眼里又会充满怜悯,每次征战结束后,他都会躲在竹舍里没日没夜的喝酒,甚至有一次还试图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永远封印在卧龙斋。
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竟然还和天界的战神推心置腹。
“嗯。”郎炎叹了口气,蹙眉垂眸道:“既然如此,也只等他再次出现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道:“公子楚,你可听说过南海和西海交界的哭砂?”
前几日看航海图的时候,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这两个字上,那个时候,他的心脏猛的一跳,堵在喉咙里,几乎让他窒息,眼前更是一片血色漫开,挥洒不去。
如今船越来越接近那个地方,他反而坦然起来。
他并不曾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怕?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然而,公子楚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反应竟然如多日前的他。
沉默了一会儿,公子楚道:“王上,哭砂乃鲛人之国埋葬灵魂的地方,我们要不要掉头,或者……绕过?“
郎炎摇了摇头。
“可是每到这个季节,鲛人之魂便会在鲛人族祭司的呼唤下聚集,到时候,可能十分凶险。”
郎炎沉默。
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的凶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只是这艘船出发的时候,便似一支离弦的箭,射出,便没有机会折返了,如今船行太快,改航道也已经来不及。
而且,这艘船表面上看起来是按航海图行走,其实却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牵引。
有人想让船撞上去,船绝对没有办法避开。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
半晌,郎炎无奈的笑,继续道:“公子楚,你以前是扶风的手下,如今为何又肯帮我?”
公子楚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
他本来想告诉他,大鹏王扶风的手下便是他混世魔王的手下,给谁效力都一样,然而,当他抬起眼睛看到曾经的王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目光里千万微妙的情绪瞬间闪过时,他便知道,他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的。
他必须让他知道自己为他效力的决心,他必须给他一个信任自己的理由,否则,这茫茫海上,他要如何一个人对付大鹏王还有那半个魔王?当日踏上这条路上,无非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至于胜算,他也没有多少。
公子楚瞬间心念电转。
什么,能让这个人动心呢?
忽的,一个女子的身影窜入了他的脑海。
白衣白裙,舞姿曼妙,混世魔王的目光没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却总是有意无意间掠过。
那是唯一一个让混世魔王心动的女人。
而此时,能让魔王牵挂的人,便是她了吧。
“王上可还记得冰欣?桃源村的冰欣?”
公子楚说完,偷偷瞥了他一眼,
郎炎眉头却蹙了起来,眼底似有隐痛。
他记得她,而且,他关心她。
这两个女人,也许真的会成为郎炎不与他合作的理由。
可是,这之后呢?
一念闪过,他的心头仿佛被重重捏了一下一般,痛的他的四肢百骸几乎要碎掉。
那个星辰一般从天上坠落的女子,如此以来,他也许终生只有遥望的份儿。
思前想后半天,公子楚终于双手抱拳,正色道:“回王上,属下已经和大鹏王彻底决裂。”
“为什么?”郎炎斜眼看他,眼角的光如同刀锋一般。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必须确认。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势必会让他不舒服,但是没有关系,他是前世的混世魔王,一个可以轻易俘获女人心的男人,他是今生也不差,英俊潇洒,虽然倒霉了点儿,但毕竟是第一个救了她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比这个公子楚更有资格接近她。
公子楚被他看得不自在,然而,片刻之后,他还是恢复了镇定。
他决定对郎炎说出所有,他知道,一旦说出,自己和冰欣便再也没有可能,然而一旦说出,挽救冰欣的胜算也就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