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宋别的脸上噼啪滚下,很快濡湿了他脚下一片地面。
他本来以为,那场生祭不过是旁人杜撰出来的,他本来也把那两起死亡事件当成了一场巧合,可是,昨晚,他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那只手从黑暗的空中探过来时的冰凉。
他起夜的时候,便看到了那只手。
那只手洁白莹润,却毫无血色,仿佛一块泛着淡淡光泽的玉石一般。
他从黑暗里探出,看起来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几乎让他以为,它再近前一寸,就可以将他已经褪下一半的裤子勾住。
那只手抬起,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宋别看到了掌心里两个乌黑的墨点。
那一刻,他吓得都忘记了尿,裤子都没有提好,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叫醒自己的仆从,靠着床大口的喘着气,两眼一眨不眨直到天亮。
吃饭的时候,那副场景还时时浮现在他眼前,他想,下一个死的一定是他。
此时,唯独他的碗碎了,昨日的惊魂未定加上近日的突发状况,已经把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楚知道他吓坏了,无奈的将他放下,目光划过,宋别的身子猛的一弹,顿时滚出去好几尺。
他看到了公子楚的手。
如果说生祭的事情可能还没来,那么,身边这个,却无异于随时随地都会置他于死地的神,他识破了他,怎么能不躲开?如果这个人认定他就是上应天命之人,那么以他的能力,眨眼间就可以将他像一只蝼蚁一般碾碎。
他不是说自己是什么九尾赤狐吗?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啊。
“我……我,我不是……”
他瑟缩着退到墙角里,还想往里退,却已经无路可退,他抬起头来,盯着公子楚,眼神好像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小兽一般。
这个时候,船终于平稳了下来,然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船已经停止了前进。他们一会儿看看宋别,一会儿公子楚,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方才那个宋老板还在害怕那只碗,害怕生祭,如今为何又对救他的公子楚如此惧怕?
“别过来,别过来!”
那个宋别见公子楚走过来,吓得将头埋进双腿。
“我,我不是,我只是个贩珍珠的,我只是个贩珍珠的,我真的只是个贩珍珠的。“
忽然,他疯了一样,起身推开所有人,身体如一支箭般射了出去。
扑通!
公子楚还没有来得及追上,他已经一下翻过了船舷,落入了海中。
众人反应过来,齐齐的发出了一声惊呼,而那只被他磕碎一角的碗突然发出了啪啪的声音,接着,便如雪片般碎裂了。
“可惜了,没有人想杀他。”
那个家伙究竟发现了什么,让他这么不顾一切的去求死?公子楚抬起手来,反反复复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公子楚知道,宋别死前,他的目光是从知己的手上划过的,那一瞬间,他眼神里的恐惧变成了绝望。
海水很快恢复了平静,那人落入海中后再也没有浮上来。
公子楚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海面,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众水手,没有说什么,便径直离开了。
他没有发话,那些人也没有一个敢救。
反正这个人留在船上,就是要杀了他们的,自杀和等着他去杀,都是死,宋别这么急着去死,也许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死法。
“散了吧,都散了吧,刚刚不过是因为撞到了礁石。”
刘翠花驱散众人,回到吃饭的船舱,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片,扭头,见屁股后面跟了一串战战兢兢的人,纷纷用求助般的眼神看着她,于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你们看我也没有用,我虽然跑过逍遥岛多次,但是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收拾碎片。
惊弓之鸟般的人她见多了,可是像今日宋别老板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这只船上,她救不了任何人的命,她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现在看来,这是她唯一的目标。
“啊!”正沉思着,一股刺痛忽然钻入肌肤,她低头,发现手指竟然被瓷片割破了一道口子,红色的血珠渗出,很快滴落。
破旧的木质地板上,宛如开了一朵朵红梅。
“怎么这么不小心?”
靳海浪本来想去甲板收拾一下残局,听到惊叫回头见自己婆娘的手不小心被割破,又大步走了回来,蹲下身子,心疼的捉过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
“行了,大家都看着呢。”
刘翠花执拗的抽回手指,看着一眼还未散开的人群,两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
靳海浪愣了愣,见她没有大碍,就转身上了甲板。
甲板上,有水手跳入水中,查看船底的情况,他们回来时神色平静,看起来并不像是出了大问题,于是大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靳海浪安慰了众人一会儿,说这样的情况以前也遇到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船为了防撞下面有加固的措施,这种程度的礁石根本不在话下。
众人听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将宋别老板的惨死跑到了九霄云外。
“我去看看那位公子。”
刘翠花收拾好残片,发现公子楚面前那碗粥还剩了多半,一点都没有泼洒出来的痕迹。
“你去看他干什么?怕死的不够快?”靳海浪见她拿起那碗粥,一下拦在了她的面前。
“我是怕你们死的太快,回头把那位祖宗饿坏了,我看你们谁能活的过今晚。”刘翠花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错身快步走了出去。
靳海浪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掠过了一丝异样。
人还是那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
她花痴他知道,她喜欢往公子楚那里跑他也不在乎,然而近来她却越来越不愿意让自己碰了。
更为奇怪的是,有时候他半夜醒来,会看到自己的婆娘脊背挺直,面壁而坐。她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眼底是深渊一般的黑,那种隐忍的光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有吸引力,以至于他会想,自己若多看一会儿肯定会被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