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在魔界的大殿中看到那个孤寂的身影。
建木制成的灯柱上星火摇曳,将一袭落寞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随着他的脚步,那影子便拉长,再拉长。
暗影里,他看到那个仰头望向虚空的人,他的眼睛里竟然有盈盈的闪光。
那是为一个人流的泪。
雕刻一般的容颜,冷到极致,偏偏在这张冷到极致的脸上,流下了一颗灼热的泪。
“谁?“
魔王扶幽察觉到了有人,回头,目中的杀气穿心刺肺,差点儿让他忘记了呼吸。
“是我,九尾赤狐,公子楚。”半晌,他才跪倒在地,道。
“今天,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魔王的脸埋在阴影里,双眸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王,今天属下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是他们曾经杀伐决绝的王,在他出生后的一千年时间里,他荡平妖魔鬼三界,剑锋所指,无人能撄其锋芒,但是如今他变了,变得让人不懂,变得让人害怕。
魔的心里,不应该有柔软的。
公子楚不知道他心底的一丝柔软是为了谁,但是他知道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为了那个人,他不再喜欢漫天劫灰,不再执着追求无上能力,他只想,和天界和和平平的相处,从此不再打打杀杀。
可是今夜重新归来的这个,显然已经没有了当日的柔软。
他踏上船的一刹那,公子楚就感觉到了他膨胀的野心,他的嗜血,他的戾气,已经到了极点。
他想把整个六界烧毁,想让整个六界用劫灰为曾经的兄弟陪葬。
为此,他不在乎死多少人,也不在乎死的是谁。
“没想到魔也有牵挂之人。”
新月听完,微微一点头,神色黯然,仿佛那一段往事也拨动了她的心弦一般。
她的口音很奇怪,有些生硬,不过所幸公子楚能听懂。
“这不奇怪,魔也有心。”
是的,他也是有心的,只是,醒来的晚了些而已。
新月公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公主,如今你我既然如此推心置腹,不知可否将那只碗的来历告诉在下?“
公子楚的目光灼人,直逼得那新月后退半步。
“这……“她捏着手上的珍珠手串,有些犹豫,“并不是新月不想告诉公子,实在是新月也不知道这碗的来历,只知道,船上流传着一句话,叫:与鬼同食。”
公子楚楞了一下,随即竖起耳朵,一字不落的听她讲述。
原来这船并不是发自西海,而是从南海驶来,一路上靠近不同港口,去接一些早已经定了位子的客人。
那只底部绘有彼岸花图案的碗在她们上船时便有了。
那个时候新月和她的侍女在越州听得这船靠岸,便带了一些随身用品上船,没想到刚上去,她的那些杯盘碗盏便被强行换掉了,那船娘说的振振有词,什么这船出海前做过法事,船上用品都是上苍赐福的,如果有人坏了规矩,用了私物,恐怕这船到不了逍遥岛。
她们主仆二人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只以为是船家古怪,故意用这刻着幽冥之花的碗做食器,为的是驱鬼辟邪,可是后来,船上又上来一人,船主靳海浪说没有碗了,那人说不碍事,他自己备了一套,船主拦着不让上,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半夜偷偷跑上来,那个时候船已经离岸很远,撵他回去等于让他去死,于是船主便想等有船路过再让他走,可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那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呕血而死,吐出了一摊混着鲜血的食物。
船主对此也没有办法解释,只是说,船上来了多余的人,逍遥岛的岛主不欢迎了,于是赐死。
后来,那个人死了以后,他早先订的房间就腾了出来,新月嫌原来那间闹老鼠就搬了过去,只是走的时候忘了那只碗,再去的时候没想到已经有了新房客,侍女欣儿这才迫不得已偷了过来。
“那只碗真的有那么神奇?”公子楚侧目,问道。
“神不神奇不知道,反正船上没有碗的人都死了,包括那个古董商的伙计还有那个小于三。”
新月还没有回答,帝江已经抢先一步答道。
“你是说那个伙计没有碗?”
“那个伙计有些怪癖,不喜欢在桌子上吃饭,总是喜欢一个人到甲板上去,有次他拿着饭碗在船舷便吃饭,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再也没有找回来,那个叫小于三的人,据说在出事前刚刚被偷了碗,后来就死了,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过公子看起来神通广大,也许可以调查清楚。”
帝江笑了笑,将一颗烫手山芋轻巧的抛给了公子楚。
公子楚抿了抿唇,脸色阴沉无比。
他本以为,自己上的这艘船是巧合,现在看来,是冥冥中注定,或者,有人想让他走这一步。
他没有那只碗,本来该死的,但是他却还活着,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想让他活着。
至于活着的目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小童……
帝江看他神色,知道他心事,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子是在担心那个小书童吗?其实您尽可放心,就是那个小家伙,拿了小于三的碗,否则,那天夜里,死的应该是他,不是那个小于三。”
什么?
公子楚讶然,那少女却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看来不仅公子不是平常人,公子的书童也不是平常人,短短的几日内,竟然看出了这船上的门道,懂得如何自保。那小于三的碗昼夜不离身,我不相信他竟然疏忽到让自己的碗被一个小童捡到。”
公子楚的眉头蹙起,几日前的疑云再次闪过。
那日小童不在,他起来时,他已经离开多时。
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巧合,难道那个孩子也有问题?
公子楚只觉这趟行程越来越诡异,本来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如今看来,他已经彻底落入一个圈套。
冰欣没找到,星命之人没有找到,如今,小童的背景又神秘起来。
“公主,“他转身,唤了声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一直紧紧的盯着他,他看到她的瞬间,她便抬头微微一笑,一副乐意效劳的样子。
“公主可见过黄字号两个房间的人?“
以帝江的手段,如果想去那里,应该也不是难事。
“这你难倒我了。”新月公主妩媚一笑,微微的摇了摇头,“那门里的人自上船之后,便一直没有露过面,他们的吃食都是船娘亲自送过去,平时只送到门口,并不见有人出来取。
莫非连出恭都在屋里解决?
公子楚不客气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