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乘风破浪,在海上又安安稳稳的航行了七天。
这七天里,船上再也没有死过人,渐渐地,人们觉得那个少年的死也许并没有那么神秘,传说毕竟是传说,迄今为止,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些东西应验在人的身上。
也许,只是个意外。
这几天,天字一号房贩珍珠的宋老板也开始来和大家一起吃早饭了。船上的早饭并不丰盛,有时候只是一碗鱼粥就些小咸菜,那老板显然吃的无味,大半时间都在抱着酒坛子喝酒,不过他并不是个酒徒,尽管经常喝,但是每次都只喝一点儿。公子楚有时候看着他会想,也许这个满眼是钱的家伙会在酒后露出真面目,但是直到离桌的时候,那个家伙还是精神抖擞,拿算盘的手抖都不会抖一下。
一个绝对合格的商人!
观察了几次,公子楚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天字二号房的两个女人依旧神神秘秘,有时候那个自称帝江的女孩会来取一些食物,只是每次都很少,少的让人以为她们可以餐风饮露的生活。对此,别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公子楚只是一笑了之。
古董商宋离自从失了伙计之后,也渐渐的从恐惧中走出来,他有时候也会拿只碗左看右看,离得远,公子楚看不清那只碗的颜色花纹,但是他隐约觉得,那只碗和帝江偷走的那只一模一样。
难道这种东西,先上船的人都有?
公子楚想偷来看看,但是每次走到宋离的房间时,都会觉得里面透着股古怪,好像是符咒之类的东西,他怕暴露身份,也便没有进去。
大家似乎过得都很正常,只有小童每日醒来,会第一个冲到甲板上,两手扒着船舷,竖起耳朵静静的听。有几次公子楚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蹲在角落里,问他,他也不说怎么回事儿。
平静,难得的平静,然而,越是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的凶险越是让人难以预料。
五月十五这一天,维持已久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要起雾了。”
入夜,公子楚披了一件披风,站在甲板上极目远望,他的身后,跟着缩成一团的小童。海上的风冷,特别是到了夜里,但是即便如此,这个季节他也不应该冻成这样。他穿了最厚的衣裳,裹了两条棉被,还冻得牙齿咯咯响,公子楚让他回去,他也不听,只是两眼紧紧盯着雾气凝聚的地方,好像那里随时都会冒出一个怪物来吞了他。
“有什么问题吗?”
公子楚凑近,问他。
小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感觉非常不好!”
被子里,他的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了一起,覆在胸口上,极力的压着自己狂跳的心脏,生怕一不小心,那颗心脏就从里面跳出来。
雾气从远处漫过来,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最后,连近在咫尺的海面都看不清了。
船长靳海浪命令所有的水手收起风帆停止划桨,任大船飘荡在海上。
这样的天气航行,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是,船停下的时候,一件怪事发生了,那艘船本来应该飘在海面上的,可是它却像被钉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甚至比在陆地上还平稳。摇晃惯了的人感觉到异样,纷纷从舱室里出来,看着眼前的异相,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写满了恐惧,下一刻,他们便不自觉的靠在了一起,背靠背。
“岛主的使者又来了。“
人群中,那个刚刚放弃生祭念头的古董商宋离两排牙齿扣得震天响,他现在只剩一个人了,显然丢了一个伙伴的他格外害怕,于是他极力的往两个道士那边靠,那两个道士刚开始还装模作样的掐算一下,后来脸色铁青,干脆什么都不动了。
公子楚看他们的时候,只觉得他们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仿佛丢了魂一般。
古董商退的快了些,踩到了一个道士的脚,那个道士顿时嗷的一声尖叫,一跳三尺高。他的尖叫声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人一霎间纷纷远离了他,待看清他只是被踩了脚后,又示意他过来。
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吧。
公子楚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唯独那个异族公主和她的侍女没有出来,想到那日她们两人的古怪表现,不由心底起疑,本想下去看看,但是看看那团雾气来头不小,怕小童一个人在上面出差错,便也作罢。
午夜的时候,那团雾气忽的散了,天空重新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干干净净的,仿佛刚刚被清水洗过一般。
靳海浪看着天空和重新清澈起来的海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臂一振,便命令水手重新起航。
这个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呆。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安稳,然而每个人的心里却再也没有安稳过。半夜,公子楚常常听到人走动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其他人起来确认自己是否还在船上,顺便确认一下身边的人有没有在熟睡的时候被扔进海里生祭。
小童出去的少了,只是一直闷闷不乐,还常常偷了公子楚的纸笔在房间里乱画,他画的东西很幼稚,公子楚也看不出是什么,起初他以为那些东西是孩子以前遇到的怪物,可是越看越不像,那些线条纵横交错,根本看不出样子。
船娘刘翠花还是时不时过来,有时候送些新做的点心,有时候只是问候一下,公子楚观察了她一段日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个道士有时候会在甲板上看星星,说一些命运啊,星轨啊之类的话,偶尔会谈到暗星,但是他们好像也一知半解,说不了几句就转移话题了。公子楚听得无趣,便也不再理会他们。
岛主的使者,仿佛只是路过,然而这次路过,却在每个人的心里狠狠划了一道。
雾气,不时的出现在公子楚的眼前,在雾气里,他好像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纯真的几乎容不下任何杂质的眼睛,那双对他倾尽所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