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又急又气,看了看公路四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就是喊破嗓子也无人听见,从大学出来就没怎么锻炼过的她只能撒开腿,加快步子,气喘吁吁的继续向前跑。当她再也跑不动的时候,甫一回头便又是那辆该死的吉普,始作俑者趴在方向盘上笑得都快口吐白沫了。
袁青索性不跑了,横眉道:
“你究竟是放还是不放我?”
李砚停了车,抬起脸,他的气质依然是阴郁的,只是唇边的那丝笑犹如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火光,让他的脸部表情交织于光与影中。
“这么便宜的手机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男人这么说着,将手机丢给了她,“要不然凭你的体力,估计要明年才能回到那家伙的身边吧。”
捉了她,又放了她,居然还嘲笑她!
袁青恨不得立刻报警。
李砚却像猜中了她的心思似的扬起嘴角,目光灼灼,半带着笑容半威胁似的把脸从车窗里凑了过来:
“省省吧,趁早打消报复我的想法,就这点时间之内什么罪名也够不上!你不会把学过的法律条文什么的都还给老师了吧?作为一个笨蛋,只有忘性是最佳的。”
“你……”
“我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的一些过去吧?那些过去让我认识了不少好朋友,就算我再次坐牢,那些朋友可不会轻易地放过你们,如果你真的还有几分关心吕白的话,就该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袁青的手指攥紧了手机,复又垂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吉普扬长而去。
清晨阴冷的风已然缓和了,阳光在天空渲染开来,从不远处传来的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昭示着喧闹的一天已经开始。
九点十分,不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却像过了很久很久,庆幸的是眼下这个时间,赶了半夜稿的吕白应该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李砚这个坏蛋,仅有一句话说对了,今天的事她不想让吕白知道。可她现在身无分文,不可能凭着双腿从郊区走回去。
该怎么办?袁青想了想,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张美丽清冷的脸。
自从吕白消失了三天又回来之后,夏薇薇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一言不发的听完了袁青在手机里絮絮叨叨的来龙去脉之后,波澜不惊的说道:
“知道了,你坐出租过来吧,到青竹小区时打个电话,我让姜阿姨候在那里帮你付车费。”
袁青没办法,只能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了几百米,好不容易才拦上一辆出租车。九点半这个时间段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交通顺畅了许多,车子一路飞驰从郊区驶入市区,尽管如此,回到青竹附近时已经过了十点半了。
袁青的手机铃声响了停,停了又响,不下五次,不用看也知道无一例外都是吕白的来电。在第六通铃声响起的时候,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袁青不是不会撒谎,早在坐上出租车之前,大脑里已经构想过好多种借口理由,可是真到接通吕白的电话时,却又胆怯了。除了母亲之外,吕白是她最信赖最依赖的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所有的惊恐和害怕全部和盘而出。
吐气、吸气、吐气。
“喂……”
袁青巍巍颤颤的按下通话键。
“你在哪里?”手机里传来男人溢满责备和焦急的嗓音。
袁青只觉得眼睛一湿,满腹的惊吓和委屈汹涌而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心绪,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袁青沉了沉嗓子,竭力平静道。
“别说谎,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单独出门?”
“我……我出门去买早餐。”袁青心慌意乱,说话时舌头都快打结了。
“冰箱里还有一堆烧饼包子呢?”
袁青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一句:
“突然想吃生煎包了。”
手机那头静默了,袁青突然想起就在昨天晚上,自己还在餐桌上为额头上的红痘痘鬼哭狼嚎了好一阵,赌咒发誓要忌食一切油腻食物,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变了主意?
这谎撒得简直是打自己的脸,啪啪的。
就在袁青快要被烦恼和慌乱磨成尖儿的时候,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又传了过来:
“你在哪儿?正好,我也没吃早餐,出来陪你一起吃。”
春寒料峭,袁青却感到自己的手心冒汗:
“不用了,我刚吃完,已经出来了!”
“我下来接你。”
“就几步路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忘记李砚的事了吗?”
袁青一时语塞,无意间一抬眼,出租车已停在了青竹小区,她松了口气,一早上的山穷水尽,如今终于豁然开朗,不禁嗔道:
“已经快到门口了,李砚又没有门禁卡,怎么可能进得来?”
吕白沉声说道:
“以后不论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会陪你一起出去。李砚盯上了我,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人生没有侥幸,就算有侥幸,也不可能每回都有好运气。”
虽然吕大作家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做贼心虚的袁青还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李砚带给她的惊魂时刻足够让她有一个月不敢单独出门了。
袁青从出租车上下来,姜阿姨一如既往地板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淡淡问:
“多少钱?”
袁青慌里慌张看了看车里的计价器:
“八十五块八……我会尽快还夏小姐钱的。”
姜阿姨拿出一张100块的红票子:
“不用了,不用找了。”
袁青只得将那张100RMB递给出租车司机,司机找给她钱后便开车上路,再一回头,姜阿姨径直开着自己的车走了。
“嘎!”玄关口,正在梳理羽毛的恺撒发出一声尖叫,居高临下地看着袁青,那蹙眉不耐的表情居然和叉手靠在客厅门口的主人如出一辙。
“你、你起来啦?怎么站在这儿?”
吕白挑了挑眉,一双眼睛暗沉沉的盯着袁青,小青梅做贼心虚,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向绕着自己转圈的小白。
“阿白,饿了吗?”
“汪汪。”
“我的早餐呢?”
袁青抬眼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这个时间吃中餐都不算太早了,只好故作轻松的调侃:
“知道了,吕大爷,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
在玄关换了鞋,还没向前走两步,袁青就被他拽住了手臂:
“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
唉,真是明察秋毫啊!
袁青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是专写悬疑破案的作家,敏锐的神经完全可以媲美八爪鱼了。幸而有十几年的相处之道垫底,她毫不犹豫的回过头,对吕白飞速的张开血盆大口:
“吃生煎包啊,不信,你可以闻一闻。”
吕白瞥了一眼青梅唇红齿白的口腔,就见两颗门牙上横着一片青翠欲滴的葱叶,他怔了怔,轻轻放开了攥住她手臂的手。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松了下来,袁青挺直了腰杆走进了厨房。
耶稣真主菩萨啊!
袁青禁不住拍了拍胸口,从未如此感谢过小区门口那方寸之大,从里到外都灰不溜秋的破旧超市的老板娘了。
大概是因为客人不多的缘故,老板娘最近刚开始做生煎和牛肉饼生意,若非她紧急的胡吃海塞了两只香喷喷的生煎包,哪能自圆其说逃过吕白这一关!
从冰箱里取出保鲜袋封着的包子,冰箱的味道一如往日的扑鼻而来,袁青方才有了脱险的实感,彻底松了口气。只是——李砚用阮心眉交换了她,半道上又把自己放了,这样抽风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坐牢做怕了?一想到李砚那张嚣张的脸,袁青摇了摇头,或许这个男人就是个爱捉弄人的变态,这能够让他获得猫戏耗子式的快感。
现在唯一可以不用怀疑的是,阮心眉确是吕白的母亲。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耳边忽然响起吕白的声音,袁青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抬头,发现自己正拿着冰冻包子发呆,连忙直起身,解释道:
“我在想,今天给你挑哪一种口味的包子。”
“难得你这么费心,不过,从两天前不就只剩下芝麻馅的包子了么?”
啪啪啪啪,又被打脸了。
吕大作家明晃晃的视线差点让袁青慌不择路,丢盔弃甲,可一想到李砚的威胁,终究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是吗?”吕白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袁青的小心脏不禁抖了一抖。
人果然不能撒谎。
因为一个谎总要在将被拆穿时,用另一个谎言去遮掩。当谎言堆积成山的时候,先倒塌的未必是谎言本身,而是袁青自己。
“大作家,赶紧避开微波的辐射吧。”她强作镇定的翻了翻白眼,迈开两条小短腿,向微波炉走去。
平时,一般是不会这样热包子的,因为再好吃的包子进了微波炉,总会变得又干又硬,本来的香味也没了,这对于事事追求完美的吕白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不过,已经快到中饭时间了,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果然,吕白终于出了厨房,走时丢下一句:
“早餐做好了,就送到书房来,我还要赶稿子,午餐时间顺后推迟。”
回答他的是袁青的肚子一长串的咕噜声。
幸而他们已经拉开了距离,吕白应该没有听到吧。
袁青暗自庆幸的想。
将早餐送进了书房,袁青最重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或许是刚才云霄飞车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思维混乱,索性将丢在客厅沙发里的平板电脑移到了自己的床上。
阿白摇着尾巴的立刻跟着跳上了床,来来回回地以拉女主人的衣服为乐。
通常,阿白只要这么一顽皮,主人就会举起“惩罚”的大旗去揪它的小尾巴,阿白再飞速的逃跑,和主人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可今天无论它怎么拉扯,袁青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阿白,乖,别闹。”
袁青打开电脑,上了吕大作家助理的御用扣扣。
三个粉丝群一如既往的热闹,还跳出一个网名“冷雪”的人要和她加为好友的消息,而验证理由只给了三个字:李雪珊。
袁青觉得自己应该厌恶李雪珊的,可如果站在替吕白考虑的角度上,自己的遇险竟还是值得的。
于是,她同意了李雪珊的好友请求,过了几分钟后,便跳出一条信息:
【对不起。】
简短的三个字,反证了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