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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墨狐狸的选择

“阿墨……”看到韩墨的笑,乔阳只感觉数九天被人浇了一身冰水,冷得浑身一颤。他一步从杨天河身后跨出来,迫不及待地解释:“你听我说!”

“说,我听着。”韩墨很干脆,不躲不闪,站在原地做洗耳恭听状。

乔阳的嘴巴张张合合,看看他又看看杵在那的老秦,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韩墨又笑了,眼睛眯成两条缝,像只成精的小狐狸:“你不知从何说起,那不如我来发问。第一个问题,你改变主意加入墨阳,是不是被杨天河劝服、混进来做线人的?”

乔阳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二个问题,杨天河有没有让你收集我的犯罪证据,好将我绳之于法?”

“他……”

“有没有?”

“有……”

杨天河叹气,插嘴道:“韩墨,你听我说……”

韩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杨天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闭上了嘴。

韩墨继续看着乔阳,问他:“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定期向杨天河汇报墨阳众人的一举一动?”

乔阳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个问题回答了就毁了……怎么办?他的确是杨天河安插到墨阳内部的线人,他已经向经济特别行动署传达了不少信息……这一切都会摧毁韩墨对他的信任!可他现在不能失去对方的信任,他还得告诉他老秦的真实身份,说服他跟合作抓捕戴罪立功!怎么办?

——干脆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直接叫破老秦的身份,让阿墨自首接受警方的保护,起码能暂时保证他的安全!

乔阳心一狠就要开口,却见老秦左手抓住韩墨的手、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弹簧刀对这边一挥:“你们别过来!墨狐狸,我们快走!”

“不能说!”与此同时,杨天河凑到乔阳耳边飞快地低声说:“老秦有韩墨当人质!你在这里拆穿他,他立刻就会暴起伤人!”

乔阳到嘴边的“老秦是你杀父仇人”愣生生咽下去,咀嚼两下变成一句:“阿墨,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害你。”

韩墨注视着乔阳,没有跟着老秦逃跑。老秦握紧了手里的刀,目露凶光,却听韩墨道:“小乔,换做你是我,你会相信吗?”

“阿墨,我可以解释,我是有原因的……”乔阳急得满头是汗。

“我在听,告诉我你的原因。”韩墨的凤目中有破碎的光,那是小杨旅馆霓虹灯令人叹息的红色。

乔阳回头看杨天河,杨天河摇摇头。乔阳握拳握得快要出血,最后只能说:“我只是……阿墨,你当时选择用骗术报仇这件事做错了。你应该相信警方……”他竭力暗示。

可惜这暗示太隐晦,聪明如墨狐狸也读不懂。

小杨旅馆破旧的霓虹闪了两下、猛得熄灭,韩墨眼里的光也随之暗淡。他自嘲般轻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的理由。你认为我错了,就跟正义的经济特别行动署合作,潜伏到我身边收集我的罪证,盼着把我送进监狱,还配合黑客组织搞我……厉害了乔阳,这就是你的永远信任、永不背叛,你的从生到死,不离不弃。”

乔阳看到韩墨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心脏就是一阵刀割似的痛。一瞬间,情感战胜理智,一个真相脱口而出:“我承认我为警方做线人,但龙裔找的内鬼不是我!”话一出口,就看到老秦的刀微微调转方向对准韩墨,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幸亏此时的韩墨正在伤心,并不信乔阳的话。他冷笑一声靠近老秦,反驳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个,我可能会信吗?龙裔的内鬼不是你还会有谁,老秦吗?老秦从三年前就陪在我身边,你告诉我他是内鬼?他如果想害我,我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明知道我有多信任他、尊重他……现在被我撞破了,还想拉他下水?”

“他!”乔阳还想解释,可杨天河的手像铁钳一样用力掐住他的胳膊。

韩墨深深看了旅店门口的两人一眼,问乔阳:“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乔阳被杨天河掐得想跳脚,什么都说不出,白着脸摇摇头。

韩墨自嘲般轻笑一声,带着老秦快步离开了。

山风呼啸,呜咽着像谁的哭声。乔阳原地蹲下抱住头,闷声闷气地说:“完了,被老秦抢先了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杨天河迅速回答,他似乎早有备案:“我会跟经济特别行动署中负责调查犯罪组织麓的同事沟通,提供一些资料,支援那个方面对老秦的抓捕。”

乔阳问:“那韩墨呢……他选择了老秦,根本不相信我们,戴罪立功这法子估计要落空。如果你的同事直接抓住了老秦的罪证,韩墨他……”

杨天河不吭声。

乔阳不用杨天河吭声,他心里清楚对方的答案。刚才在屋里这位警察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为了社会稳定,我们总要做出点取舍和牺牲。”就算韩墨没有方法减罪、一定会被老秦连累,他也不会放缓抓捕老秦的脚步,这是他作为警务人员应有的正义。

那我呢?想到这里,乔阳扪心自问:我不是警务人员,我的正义又是什么?我能像杨天河一样永远站在法律这边吗?不,我做不到……韩墨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为了他我可以在“警察”的审讯面前咬紧牙关、保守秘密,为了他可以混入诈骗团伙满口谎言、面目全非。

韩墨是我的弱点,碰上他我只有节节败退……我没法像杨天河一样铁面无私,我一定要尽可能地帮他、救他!他一定要脱离黑暗世界、回到光明世界才行,杨天河提的那个戴罪立功法很好。要怎样才能让阿墨这样做呢?我还能为阿墨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乔阳不自觉说了出来。

杨天河一拍他的肩:“没事,你今晚就跟我睡吧!”

乔阳:“啊?啥?”

杨天河开车把乔阳拉回经济特别行动署在阳城暂住的招待所,准备让后者住进自己的标准间。

乔阳是杨天河安插进墨阳的,他的身份在经济特别行动署里并不是秘密,所以当两人一前一后路过招待所公共卫生间的门口时,站在成排水龙头前刷牙洗脸的警员们纷纷跟乔阳打招呼:“哟,乔阳?”“被墨狐狸发现了?”“乔阳来了?”“你好啊!”

“……”乔阳不知所措,小声问杨天河:“你们的警员……都还挺热情?”

“嗯,他们私下设了赌局,赌韩墨多久会把你识破踢出墨阳。”

乔阳的肩膀垮下来。

杨天河的房间是一个两床标准间,不大,三十平米左右,有独立的洗手间、可以在里面上厕所洗热水澡。在这种老旧的招待所,这种房间应该就是干部的高级待遇了。

乔阳里外转了一圈,在没有使用痕迹的那张床上坐下:“条件够艰苦的。”

“那可不,墨阳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们在盯,一年能换七八个地方,光是路费和住宿费就能把总署花穷,可不就得省着点用?”杨天河脱掉外衣,打开行李箱翻找,“你跟我身材差不多,暂时穿我的衣服吧。今天你也挺累,早点休息,明天跟我们组一起行动。”

乔阳伸手接过杨天河扔过来的睡衣,心不在焉地在手里团了团:“我睡不着,现在心里很乱……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告诉阿墨真相?我今晚说错话了,不该提醒阿墨龙裔的内鬼不是我……你说老秦有没有觉察不对?他会不会对阿墨下手?”

“今天不会。放宽心,你想保住韩墨的命,老秦也想留住韩墨的命——他还等着韩墨带他去挖黄金呢。除非韩墨百分之百不知道黄金的下落,或者他已经用刀子捅了老秦,否则老秦舍不得弄死韩墨的。”杨天河宽慰乔阳。

“可他早晚会害死阿墨……如果他被其他人抓了,也会拖累阿墨!”乔阳又说。

“早晚会发生不等于今晚会发生。”杨天河还是这样劝,“天今天不会塌下来,可你今天必须休息……你都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不休息一下会垮掉。”

“其实我现在感觉有点麻木,你信不信?”乔阳耸肩,“没有多伤心、痛苦,不想哭,还能笑出来,跟我预想中被识破身份后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只觉得哪里被扎了一根软刺,碰一下有点疼,不碰就不碍事……”

杨天河撇撇嘴:“别体会了,去洗澡吧。”

乔阳洗完澡,躺在床上,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鼾睡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精神奕奕地穿着杨天河的衣服,跟着他一起到了阳城西城分局的二楼会议室,那是经济特别行动署暂时征用办公的地方。

会议室的大圆桌前坐着特别行动署的警员,圆桌后摆了三大块白板,一块上贴满了韩墨的照片及相关资料,另外一块则是老秦的信息,第三块上有些空,中心贴了两张照片:大虎和小鼠。

杨天河走到会议桌首位坐下,乔阳站在他身边。坐在杨天河左手边第一个的男警员站起来跟他报告:“墨阳四人昨晚住在熙城的一家宾馆,老秦跟墨狐狸一屋,其他两个人一屋……老秦盯墨狐狸盯得很牢。”说完,他对乔阳伸出手:“你好,我叫陈洋,三点水洋,杨天河小队的副队长。”

“你好。”

“头儿,”原本坐在陈洋右边的女警站起来,递过来两个文件夹,“这是大虎和小鼠的资料。大虎真名是宋虎,小鼠真名桑梓蜀,他们俩都有前科,过失杀人。”说完,她对乔阳挥挥手:“你好呀,我叫路锦瑟!”

“你好。”乔阳有点应付地点头,注意力全在杨天河手上的文件上,“大鼠和小虎过失杀人,怎么回事?”

杨天河翻开两份文档快速浏览,眉头紧皱:“是以蓄意杀人被起诉的,请律师辩成了过失杀人,判得不重,最近刚出狱。”

“老秦说他们是诈骗新秀……”乔阳喃喃。

“假的,大虎、小鼠昨天是第一次行骗。”路锦瑟干脆地说,“还算有天赋,是不是?调查称他们是犯罪组织麓的人。”

“妈的,”乔阳用粗口宣泄压力,“也就是说,韩墨身边现在不仅有一个穷凶极恶的老秦,还有两个手上沾过血的杀人犯……这种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保护不了他。”

乔阳无法保护韩墨。

这个认知让乔阳的心跳骤然加快,手心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昨晚被识破身份后开始充斥他头脑的麻木被撕破,恐慌和担忧咆哮着奔腾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

韩墨昨晚在山上说过的话开始在乔阳脑海中回放,他眼中的失望、脸上的表情、嘴角勉强的弧度……乔阳发现,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清楚地记得韩墨语含讥讽地对他说:“厉害了乔阳,这就是你的永远相信、永不背叛,这就是你的从生到死,不离不弃。”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根利箭向乔阳插来……

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使乔阳脸上褪去血色。

桌边的其他人没有察觉到乔阳神色的变化。

坐在杨天河右手边第一个的盛渺把手从笔记比电脑的键盘上移开,转一下屏幕给杨天河看:“我破解了老秦昨晚在深网回复的一个帖子:发帖人是恶名远扬的文物贩子地老鼠。我查了一下,他前段时间在国外的拍卖会上搞到了一张古墓的地图,这次要找几个人加入他的盗墓团伙去倒斗(盗墓)。老秦应征了,说他们有四个人。”

杨天河用手指叩叩桌面:“嗯,看来乔阳昨天的话还是刺激到老秦了……他这个决定有点反常。盗墓?墨阳以前从不掺和这种勾当……倒是个捉住他们的机会,盗墓很容易抓着犯罪证据。”他仰头看乔阳。

乔阳却抿住嘴:“没记错的话,盗墓是重罪,情节严重要死刑。”

“嗯。”

“所以韩墨不能去盗墓,我得阻止他。”乔阳说,看陈洋:“你是不是负责盯着墨阳?送我过去。”

“啊?”陈洋看杨天河。

杨天河安抚乔阳:“先别急,等我们分析一下情况……你怎么了,脸色忽然这么难看?”

乔阳摇头:“我没事,只是不想等。你们在这里分析吧,我自己坐车去找韩墨。”他掉头就走。

“乔阳!”杨天河站起来抓住他,“你去找韩墨会碰到老秦!你昨晚刚在老秦面前暴露,现在再找回去是要送死吗?”

乔阳焦躁地挣脱:“我会小心的!再说韩墨不会让我出事……他单独跟老秦那伙人相处我不放心,我要回去提醒他不能去盗墓,这个目标有问题!”

杨天河再次拦住他:“你都看出有问题,韩墨看不出来吗?乔阳,冷静点,坐下!”

“坐不下!”乔阳猛得发力推开杨天河,后者不提防竟被推得后退两步。

眼看乔阳一意孤行,已经快步走到会议室门口,杨天河也把持不住火气上涌,抬高嗓门说了重话:“站住!乔阳,你发什么疯!?脑子清楚点,你这样跑去找韩墨,除了给他惹麻烦之外不会有什么作用!更何况,韩墨现在已经不信任你了,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懂吗?!”

乔阳停住脚步转回头来怒目圆睁:“韩墨不信任我是谁害的?是你,杨天河!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窜梭我潜入墨阳,我怎么会欺骗韩墨,怎么会失去韩墨的信任?!那时韩墨已经选择放我走了,是你出面把我拉下水的!”

“把你拉下水是因为我看得起你!”杨天河用力拍了下桌子,“把你拉下水是因为韩墨信任你!我相信韩墨的眼光,以为你能帮他、保护他、救他!可你呢,你看看自己这幅德行!离开韩墨身边就连主心骨都没了,遇到一点挫折就开始感情用事,像一条疯狗一样乱跑乱咬!”

乔阳喘得像头斗牛,肩膀一上一下。

杨天河指着门口对他说:“你想走是吗。可以,走啊,去送死吧!你今天敢出这道门,就永远别想再参与经济特别行动署针对韩墨的任何行动!等着在社会新闻版面看韩墨被判死刑的新闻吧,或者连新闻都看不到,直接听到他的死讯!”

乔阳用力咬牙,下颌骨都略微鼓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两下,缓慢地走回乔阳身边,拖了张椅子坐下。

杨天河也坐下,清清嗓子,转向大气都不敢喘的盛渺:“刚才说到哪了?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