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们一瞬间炸裂：
“卧槽卧槽，什么情况？”
“正戏来了！这种人性游戏的看点就是这个：背叛！”
“撕撕撕！”
“观众人数破万了！”
“究竟有没有人报警啊？我好方……”
直播现场。乔阳被吕潜一句话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他困惑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问：“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吕潜，什么叫我们一起死……我们不会死的……那个变态说了，只要诚实……”
“你都说了他是变态，他说的话你也信吗！？你说你跟屠香的死没关系，他还说你回答错误呢！”吕潜愤怒地提醒道。
“可、可是仔细想想，她的死多少跟我有点关系……”乔阳却面露愧疚，眼中含泪，“如果不是我对她说狠话刺激了她，也许她就不会自杀……”
“吕潜请听题，”兔子的声音响起来：“上一个被你窃取隐私，造谣抹黑了声誉，利用网络间接杀害的人，名字是否叫做郑瑞秋？”
吕潜双眼发直，盯着缸外的幕布。幕布的直播页面上，几行弹幕刺入他眼底：
“妈呀，刚才我就觉得眼熟没敢认，真的是我班的吕潜！？”
“郑瑞秋不是我们学校上个学期死的那个姑娘吗？”
“郑瑞秋是被污蔑的？”
“这个吕潜平时就是猥琐男一个，呸！”
——不，我是无辜的，郑瑞秋的死是她活该！不、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一切都完了！一切都！
“我……”吕潜张开嘴巴想要否认，吐出一个字却被乔阳打断。
金发少年趴在玻璃缸壁上，头发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就像他不良外表下的心肠一样柔软，他表情复杂地说：“吕潜，你还是说实话吧，万一这个变态是认真的，会给你留条活路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个也答错，你今天就死定了啊！”
谎言卡在吕潜的喉咙，不断上涨的水似乎挤掉了玻璃缸中的氧气，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他看看目光恳切的乔阳，又看看填满画面的弹幕，最后看看电视中那只模样可怕的玩偶，哑着声音吐出一个字：“……是。”
“……”电视里的兔子沉默了很久，终于不情不愿地说：“回答正确，蓝色的按钮已启动，乔阳，你现在可以按下去了。”紧跟着，欢快的音乐响起。
吕潜松了口气，看向一边的乔阳。乔阳已经潜入水底按下蓝色按钮，吕潜头顶上传来“吧嗒”一声，又一道锁解开了！
见金发少年从水里浮出来，吕潜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不料后者却用无比陌生的眼神望着他问：“吕潜，屠香是被你害死的？”
吕潜的笑容僵在唇边，脸部肌肉抽搐两下：“不、不是……我只是为了活下去……那个变态认定我们害死了屠香不是吗？只有、只有顺着他的话说，才有可能活下去啊……”
乔阳眉头紧蹙，仔细审视吕潜的脸色，半晌缓缓摇头：“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无辜的！”
“那刚才那只兔子说的郑瑞秋……是怎么回事？”乔阳追问。
“她、她是我同班同学，在网上被人爆了私密博文……还有人爆料她卖淫……后来她被小混混欺负就自杀了！”虽然泡在冰冷的水里，吕潜的额头却再次冒出汗水。
“爆博文，被污蔑卖淫……这些事都跟发生在屠香身上的一样。”乔阳冷声说。
“这只是巧合！”吕潜嘴硬，“你怎么回事啊乔阳，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变态都不愿意相信我！”
“最后一个问题，乔阳请听题：”兔子的电子音这时插入了两人的争执，一台外壳上贴着龙的笔记本电脑出现在电视画面上，“这台保存了很多郑瑞秋PS裸照、屠香PS裸照、有很多署名潜龙文档的电脑，是不是吕潜的？”
吕潜只觉脑子嗡得一声，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不是！不是！那不是我的！”
乔阳踩着水，脸色像溺死的浮尸一样苍白可怕，他失望地看了吕潜一眼，对着电视缓缓点头：“是……是他的，我在他家见过，就放在……他家的床头。”
“回答正确！紫色的按钮已启动，吕潜，你现在可以按下去了。”
可吕潜已经不在乎那只兔子再说什么了，他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暴突出来：“乔阳，你背叛我！”
“是你先骗我的，是你先骗我的！吕潜，你是个骗子，你这个杀人犯！”乔阳也控制不住爆发了，一边朝吕潜大吼一边用力捶打玻璃壁，好像那是吕潜的脸，“我明明说了不要做，我明明阻止过你！我问过你那么多次，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做的！可你一直都在骗我，直到刚才你都在骗我！”
“我骗你怎么了？我说实话你能受得了吗！你这个蠢货、懦夫！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啊！”
“可我不需要你为了这样做！我从来没想借助网络暴力害死屠香！你只是打着为了我的名义做你真正想做的坏事！”乔阳双目猩红，“别忘了，在屠香之前还有一个郑瑞秋！那个女生总算跟我没关系了吧？”
吕潜被戳到软肋，心神慌乱呛了一大口水。
兔子的声音响起来：“最后一道题，吕潜请听题：对于间接害死郑瑞秋、屠香的事情，你是不是毫无愧疚感，认为两个女生的自杀是他们活该？”
“不要问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死定了！你不就是想让我们死吗，来啊，杀了我们啊！”吕潜崩溃地大叫，他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乔阳的最后两题我都没有给他开锁，最后这一题无论我怎么答他都不会给我开锁了！你的游戏成功了，你满意了吗，操！”
电视里的兔子坐下，不吭声了。
直播画面里，弹幕们也彻底狂乱了：
“水深有三米了吧？如果是假的就适可而止吧，要出人命了”
“到底有没有人报警啊！”
“画面里也没有什么表明地点的东西，怎么找”
“同时在线5万人，平台要爆了，微博和朋友圈都已经炸了……”
“只有我觉得这两个小孩死了也活该吗？”
“活该+1”
“黄毛情有可原，黑毛真心该死。”
“刚才去搜了一下郑瑞秋，黑毛真心该死。”
“利用网络逼死别人，满口谎话不知悔改，黑毛该死。”
“他黑客ID叫什么，潜龙？真恶心，他是技术帝的耻辱！”
“淹死活该，就当给两个姑娘陪葬了！”
“懂什么……你们懂什么……”吕潜在水缸中挣扎，双目圆睁瞪着直播画面，只觉那些弹幕好像一颗颗子弹射穿他的胸膛，让他痛不欲生。满屏满眼的“活该”“该死”像是洪水般扑面而来，让他的心在绝望中越沉越深。颤抖着嘴唇，他终于忍不住反驳：“怎么就我活该，怎么就我该死！你们在帮这个要害死我的杀人犯说话吗，你们认同这个杀人的变态吗！？我才十七岁，我还未成年！如果我死了，你们都是杀人犯，都是帮凶，都是凶手！你们这群……网络暴民！”
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加粗加特效的弹幕就冒了出来，那是付费会员的专属弹幕，上面写着：那两个死掉的女孩也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因为你的谣言，她们都被网络暴力杀死了。
这条弹幕好像狠狠的一耳光扇在吕潜脸上，令他耳鸣不断、双眼发黑。费力地喘了两口气，吕潜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就算是我造谣，我窃取她们的隐私，我抹黑她们的声誉……难道一切不幸都是我的错吗？不是我让小混混去强奸郑瑞秋的，不是我把屠香从楼顶上推下去的！凭什么说她们就是被我害死的？是她们自己有问题……谁让屠香招惹乔阳？谁让郑瑞秋瞧不起我！？”
说到这里，他终于吐出了心底掩藏最深的秘密：“郑瑞秋看不起我！那个虚伪的婊子！嘴上说什么大家都是同学彼此友爱，说她从来没有看不起我——骗子，大骗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从来没想过告白，我从来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我要的已经很少很少，可为什么那么少的一点她都不肯给我，为什么她看不见我！？她的私密日记里写到了每一个同学，每一个老师，就连放学路上的陌生人都留在她的记忆里——却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一个字关于我！”
“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就在这里啊，为什么她看不到我呢？为什么每一个人都看不到我呢！”
“我为什么要愧疚！？说啊，明明是她对不起我，我没错，没有错！”
吕潜的声音好像野兽濒死前的嘶吼，在空当宽敞的厂房中不断回响，直到电视里传来兔子冷冰冰的声音：“回答正确，紫色的按钮已启动，乔阳，你现在可以按下去了。”紧跟着，是一声清脆的水声。
吕潜好像机器人一样，僵硬而迟缓地扭头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朋友。就见金发少年在水里灵巧地一个翻身，像一条漂亮的人鱼一样潜入水底，按下了最后的紫色按钮。
吕潜的头顶传来第三声“吧嗒”，与此同时，玻璃缸中的水也几乎灌满。吕潜被水的浮力托到金属盖正下方，他已经可以曲着手碰触金属盖，只要用力就有可能打开盖子逃脱。
可吕潜没有这么做，他震惊地趴在玻璃缸壁上，颤声问另一边浮出来的乔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傻了吗，快打开盖子逃啊！”乔阳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后脑，露出那张俊秀得像天使雕像一样的脸。
“你知道我没有帮你按按钮吗？你、你不是生气我骗了你吗？”吕潜脸上写满困惑和茫然。
“那又怎么样，我再生气也不能看你去死啊！”乔阳恨恨地翻了个白眼，“兄弟，你一定要在生死关头扯这些吗？快点打开盖子出去啊！咱们两个怎么都得活一个回去给家里人带遗言吧！”
吕潜这才回神。他慌乱地抬手推推金属盖子，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捏着鼻子潜入水中，拼命按动蓝色和紫色的按钮。一边的乔阳明白他的意图，侧耳听了一会，潜入手中对他摆手：没用的。
吕潜附上水面，红着眼眶，用尽全身力气顶弄头顶的金属盖子，好不容易将金属盖顶变形，翘起一角，露出一个供人爬出的缝隙。他用手撑着玻璃钢壁，借助浮力从缸中一翻而出，狠狠摔在地上。
虽然这块地上铺着木地板，吕潜还是摔得感觉内脏移位，疼得差点把肺吐出来。可他顾不得这些，连滚带爬地扑到乔阳的玻璃缸前：“乔阳，你怎么样了！”
乔阳的玻璃缸已经注满了水，水不断从金属盖的气孔上往外冒。乔阳十指扒着气孔，鼻子凑在一个气孔下面艰难地呼吸：“我不行……”一开口，就喝了几口水。
“乔阳，乔阳！”吕潜急疯了，用力扯乔阳水缸下的入水管，可那管子像是被粘住的，根本拽不动。他扑到不远处的电子操作台上，可操作台已经断电，无论拨弄哪里都没有反应。吕潜他四处乱看，找不到可以砸碎防弹玻璃的工具，只好赤着脚顺着水管往外跑。厂房的地板很脏，小石子和金属碎片划伤了吕潜的脚，他却根本顾不上，跑得像飞。终于在厂房后面找到接通水管的水龙头，吕潜将它们拧上，又快步冲回厂房。
刚踏入厂房，就看到乔阳漂在玻璃缸中，双眼紧闭，金色的头发散开漂在水里，像是一朵灿烂盛开的花。
“不……”吕潜脚下一软跪倒在地，随即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水缸那边跑。他扑在水缸上，拼命拍打缸壁：“乔阳，乔阳你怎么了乔阳？你醒醒啊乔阳！”
“乔阳你别吓我，别玩，乔阳！”
“不要死……我错了，我错了乔阳，你不要死！”
“乔阳，乔阳——！”
嘈杂的脚步声由厂房外进入，吕潜呆滞地跪在玻璃缸前，直到被人用力搂在怀里。
有人冲过吕潜身边，架着梯子爬上玻璃缸顶端，用工具撬开金属盖子，将乔阳捞了出来。
乔阳被放平在地上，有个人跪下为他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那个人好看得非常眼熟，有一双惊为天人的凤眼……
“吕潜，吕潜？不要吓妈妈，你看看妈妈啊！”见他两眼直勾勾盯着正在接受急救的少年，跪在吕潜面前的女人慌张地捧住他的脸：“你看看妈妈，孩子，别怕，妈妈在这呢？”
“……妈？”半晌，吕潜的眼珠才终于转到女人脸上，迟疑地叫了声。
“对，是妈妈，还有爸爸，爸爸也在！”搂着吕潜的男人把孩子搂在怀里，不停亲他的头顶，“爸爸也在！我们都在，已经没事……”
“爸……”吕潜迟钝地仰头看看男人，叫了声，紧跟着，眼泪就滚了下来：“爸，妈，乔阳死了……”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没有给他开锁，他死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看到我、称赞我的人……他被我害死了……”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偷偷做黑客，我黑别人的网站和电脑，我偷看别人的私密文件，我造谣黑别人，我害死人了……我害死了郑瑞秋，害死了屠香，我把乔阳也害死了……”他用手抱住自己的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我错了，对不起……让我死吧，让乔阳活过来，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愿意付出一切让乔阳活着……他明明阻止我的，他不让我在网上黑屠香，是我不肯听……他让我说实话，他给我开锁，他救了我……我却把他害死了！我把他害死了！”
“别哭了，我没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吕潜泪眼氤氲地抬起头，看到金发少年被人扶着坐在地上，正在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