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补习课提早结束了。作为最后一个跟屠香直接接触的人，乔阳被校长韩墨带到办公室配合警察的问讯。
补习学校的后院被警方封了起来，那里是屠香的死亡地点。有胆子大的男生偷偷跑去看，回来吐得一塌糊涂：“好多好多血……还有……白色的……呕！”
女孩子们都哭了，三三两两抱成一团，不少人连站都站不起来。
墨阳学校门口挤满了家长，他们是接到补习班的通知来接人的，看到孩子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地从楼里走出来，纷纷涌上前把孩子护在怀里。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吕潜才终于站起来。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查看，方才握拳太紧，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个个苍白的月牙形伤痕。他背着书包，慢吞吞地拖着步子挪到外面。楼外面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过的行人，没有人在等他。
他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左右看看，偷偷绕到教学楼后面。刚隐约看到用来保护现场的黄线，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他忍不住扶住墙壁，大声呕吐起来。
晚上回到家，家里黑着灯。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你妈妈回娘家了，我去把他接回来。你自己叫外卖，钱在鞋柜上面。爸爸”吕潜把那张纸团起来扔在地上，脚步虚浮地走进自己房间，连书包都没摘就打开电脑，用“不孝女 删帖”做关键词搜索，很快搜到了几个相关事件的热门帖。
把帖子跳转到最后一页，吕潜发现已经有人更新了事情的最新进度：
“不孝女是我补习班的同学，她今天下午跳楼自杀了。”
吕潜看着这条消息，不自在地扯扯衣领。明明是气温还算舒适的夏初，他却感觉忽冷忽热，出了一身的汗。焦躁地啃了会指甲，平复了一下情绪，少年终于滚动鼠标滑轮，看起了接下来的回复：
“卧槽，楼上说的真的假的？”
“死了？天啊……[蜡烛]”
“怎么就死了？就因为在网上被人骂了两句？也太玻璃心了。她死了让身边的人怎么办，心疼她的倒霉老爸。”
“小女孩死了，她才17岁！她是被你们这群网络暴民逼死的，你们现在满意了吧？”
“楼上圣母婊，鉴定完毕。”
“田园女权滚蛋，你妈炸了。”
“怎么就是被我们逼死的？我们是打她了还是推她了？她小小年纪人品败坏，我们在网上说两句都不可以？”
“就是！其实死了也好，长大了说不定怎么危害社会。”
“她活该。”
“死者为大吧，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不多说什么，虽然我依旧认为支持自己老妈出轨很SB。”
“很SB+1”
……
吕潜将帖子看到了最后。随后他站起来，摘掉书包换了居家服，伸了个懒腰。他去卫生间拿毛巾，擦掉了自己身上的汗，然后坐回电脑前，动作轻快地打字：“活该+10086”
第二天学校放假，补习学校的课还要上。吕潜走进教室，发现教室里只坐了大概三分之一的人。他坐到乔阳身边，推了对方一下，小声问：“人都没来？”
“好多人都退课了。”乔阳一副半死不活地样子趴在桌子上。
“哦……”吕潜并不意外，又问，“你还好吗？昨天警察问你什么了？”
“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憋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我把人弄死的一样……他们还问网上的帖子是不是我发的。”
吕潜拉开书包的动作一顿：“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当然说跟我没关系！”乔阳烦躁不安地抓抓头发，“这种事哪能承认啊！跟屠香就没解释清楚，再扯上警察就更麻烦了……屠香……”说到这个名字，乔阳重重叹了口气，眼圈微微发红，“你说她怎么就想不开……如果我昨天没有跟她吵，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吕潜垂下眼帘，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我不知道。”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却不知道几小时后，他将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几小时后，吕潜在一阵眩晕和呕吐的困扰下睁开眼睛。他揉着自己的后脖颈，扶着面前的东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困惑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只穿一条内裤，被困在一个大概三四米高、两平米见粗的透明玻璃缸里。
玻璃缸底端有不同颜色的五个按钮，还有一个接着橡皮管的口，似乎是入水口之类的东西。上方则有一个挖了许多气孔的金属制盖子，由盖子向外连接了很多颜色不同的电线，它们汇集起来，连接在五六米外一个类似于电子操作台的东西上。电子操作台旁边有一台投影仪，投影仪开着，影像投射在对面的大幕布上，是国内最热门的直播网站的页面。幕布下方有个破电视，此刻蓝屏显示“无信号”。电视旁边摆着一台正在运作的DV机，线也接到在那个电子操作台上。
吕潜趴在玻璃缸壁上朝外望，发现这个玻璃缸正处在一个大型废弃厂房中，在它不远处还有一个玻璃缸，缸底倒着一个白花花的人，从那人金灿灿的发色，吕潜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立刻拍着玻璃缸缸壁大吼起来：“乔阳！醒醒啊，乔阳！”
直到他喊哑了嗓子，乔阳才终于有了动静。他艰难地坐起身，一脸痛苦地揉着脖子：“吕潜……？这里是哪里，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咱们可能是被什么人抓来的，你知不知道是谁？我只记得辅导班下课，你让我在楼外面等你，我一出楼就被人用乙醚之类的东西捂住嘴……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吕潜努力回忆自己的遭遇。
乔阳傻乎乎点头：“我也是啊。”
“到底怎么回事……”吕潜的手心冒汗，眼前的场景让他联想到一部十分有名的影片《电锯惊魂》，他妈的，他们该不会真的被什么变态抓住，被迫要玩什么“人性游戏”吧！？
怕什么来什么。
大幕布上的画面突然从直播网站的首页变成了直播页面。直播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玻璃缸，和玻璃缸里近乎赤裸的少年们。直播画面上方的标题被修改：“真实电锯惊魂：对未成年骗子的公开处决”
吕潜倒抽一口冷气，用手环住自己的身体。
乔阳也注意到幕布上的动静，破口大骂：“操他大爷，这是什么情况！画面里那俩人，是、是我们吗？那个标题是什么意思？什么公开处决？！”
关心这个问题的不止是这次直播的主角，还有逐渐增加的观众。弹幕像流星一样一条条从画面上滑过：
“真实电锯惊魂？”
“道具逼真，up主6666”
“金头发那个身材不错演技满分，给你101，多一份让你骄傲！”
“哗众取宠”
“怎么还不开始？”
“是不是该出来个玩偶说：我想跟你玩个游戏？”
说来就来。
蓝屏的破电视闪了闪，一下子出现了画面。与此同时，直播页面的右下角也出现一个小屏，同步了电视里的画面。
一片漆黑的背景中，一束惨白的光照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白兔玩偶上。玩偶身上吊着许多透明细线，在细线的操纵下慢慢站起来，挥挥手，用不男不女的电子音说：“吕潜，乔阳，你们好，我想跟你们玩个游戏。”
冷汗不知不觉间爬满了吕潜的全身，他跌坐在缸底，拼命摇头。
乔阳愤怒地捶打玻璃缸壁：“玩你大爷！妈的，放我们出去！你丫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们对我可能很陌生，但你们都认识我的女儿。顺便说一句，我姓屠，屠夫的屠……你们可以叫我兔叔叔，呵呵。”布偶兔子做出憨厚的动作，笑声却像报丧的夜枭般难听。
屠？女儿……难道？乔阳惶恐不安地跟吕潜对视一眼，气焰大减。
布偶兔子继续说：“兔叔叔听说你们感情很好，所以想跟你们玩一个游戏。你们现在所在的玻璃缸是由防弹玻璃制作的，很结实，靠身体绝对打不破。玻璃缸顶上的金属盖子上有五个电子锁，这些锁与你们脚下的这五个按钮对应……”
乔阳立刻趴在地上狂按按钮，吕潜坐着没动，他知道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果然，兔子接着说：“不过它们现在没有用，必须要答对问题才能使用。而且你们要注意，你们脚底的按钮不是用来开启自己头顶的锁的，而是用来开启……对方头顶的锁的。”
这时，坐在缸底的吕潜感觉屁股一凉，猛地跳起来，发现那个橡皮入水口中正大股大股涌入清水。
“看到水了吗？哈哈，时间紧迫，兔叔叔现在就交代游戏规则。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你们所在的玻璃缸都将逐渐被水注满。在水注满之前逃脱的人活下去，反之就会被淹死。至于如何逃脱？兔叔叔为你们两个各准备了五个问题，你们谁回答对了，叔叔就会启动按钮，另一个人按下按钮，就解开一道锁……顺便说一句，兔叔叔自己在家试验过，起码要解开三道锁，金属盖子才有可能打开哦~”
“神经病，你变态啊！我不要玩这狗屁游戏，放我出去！”乔阳脸色煞白，他趴在玻璃壁上对DV喊：“救命！看直播的人救救我们！我们被变态绑架了！”
直播画面的弹幕立刻呈现出观众们的反馈：
“金发这个是哪家公司签的小鲜肉？我要收了做墙头~”
“哈哈哈，好真。”
“这个兔子布偶比电影里的木偶还恶心。”
乔阳急，崩溃地敲打玻璃：“这不是开玩笑！这也不是综艺！这是绑架，是杀人啊！帮我们报警，救命啊！”
换回的是更多对他演技和颜值的赞誉。
“没用的，”吕潜颤抖着说，“他们不会相信的，换我我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现在，”没有给人们更多的讨论时间，兔子布偶再度开口，“孩子们，游戏开始了。记住，只有诚实的人才能活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