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叹气，“私事儿。”
“那我等你办完，再跟你一块儿回家。”冯健还是不死心。
林霏看着桌面，暗暗叫自己冷静。这几天被他缠得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她真得就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些人会天真地认为这世上的所有事儿，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不用了。”她压着脾气说。
冯健陪着笑脸，“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反正顺路！”
林霏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不用就是不用。”
冯健的笑僵在脸上，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林霏收回视线，起身离开座位。她得出去透个气，冯健这几天带给她的压力，简直比这些年的刑警工作都要多。处理案子她有方法和思路，可是这种因为个人生活带来的负面情感，她没有经验，处理起来很容易疲惫。
冯健看着林霏迈步离开，面子实在挂不住。尽管两个人的声音不大，可也吸引了几个同事的注意。低头摸摸鼻子，清了下喉咙后，他佯装没事儿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林霏出了办公楼，来到健身器材区。站上走路机，漫无目的地走着。
昨晚上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降了几分喧嚣。
“大冷天在这儿干什么呢！”陈队的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霏跳了下去，回道：“出来透透气。”
陈队来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虽然站姿标准，表情却有些沮丧，开口问道：“怎么了？因为什么事儿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
陈队一副“你少蒙我”的架势，说：“不会是因为重案组的事儿难过呢吧？”
林霏摇头，“没有。”
陈队不信，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个好同志！这次进不了重案组，也不是因为能力的问题。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开始怀疑自己。知道吗？”
林霏有些愣，但也抓住了重点，疑惑地问领导：“那是因为什么？”
陈队笑了，“冯健没跟你说？”
“说什么？”
陈队“哎”了一声，骂道：“这臭小子！”
林霏更加困惑了。
陈队解释道：“你们俩都在名单上头，我本来不确定让谁去。可他说你们俩正处对象呢，你原地待着挺好，我可不就以为你们已经讨论好工作和生活的事儿了，自然也就交给他去处理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说，本来公平竞争的事儿，结果是他替我做主推掉了？”林霏脸色煞白，心里震撼到不行。
陈队点头，“是啊。我以为你们商量好了。”
林霏皱眉，顿时哑口无言。
陈队见她脸色难看，可不想两人闹矛盾，低声劝道：“冯健估计也是不想你太累了，你们俩好好聊聊。”
林霏闻言苦笑，问道：“名单不能改了，对吗？”
“是啊，都公布了。”
林霏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队拍拍她的肩膀，“丫头，好好干，以后还有机会！”
林霏扯出一抹笑，恭送领导。
看着陈队以他独特的步伐走远之后，她重新踏上走步机。边走，边思考人生。
冯健，他父亲的得意门生，她曾经以为没准儿能好好过日子的人。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浓浓的失望。
八点的时候，她提前下班。
冯健跑来拦她。林霏看着他，正色道：“我以后不会跟你有任何关系。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进入烦人的范围内了，请你自重点儿。”
冯健皱起眉头，看着她冷淡的表情，顿感烦躁。
林霏哪管他烦躁不烦躁，说完想表达的话之后，快步离开支队。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态替她做了主，她都不可能接受他这样的人。是自私自利，还是脑袋一热迷昏了眼，她都不在乎。因为她明确的知道，那样的人即使进化得再人模狗样，骨子里也还是不懂什么叫尊重。
这样也好，心里就此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杂念。仅剩的那点儿内疚自责，沉底被庆幸洗刷。工作可以再努力，感情可真是一旦踏错，就万劫不复。
快步进入地铁站，她一身轻松。这会儿下班，是因为要去医院替父亲拿药。
康复医院在西郊，离队里比较远，颠簸了十几站之后，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刘医生。
这个点儿来拿药的人不多，她询问好病情，又攀谈了一会儿之后，取药离开。一走出大楼，发现外头又飘起了雪花。这两天一直断断续续地下，交通实在不便。
“林警官？”
后头传来声音，林霏扭头查看。
霍衍坐在车里，淡淡地冲她打着招呼。
“霍先生。”她驻足。
他停车走了下来，“陪父亲看病？”
林霏摇头，“我来拿药。”
“拿完了？”
“嗯。”
霍衍扬了下眉，上下看了看她，以极其平淡的口吻说：“我送你吧。”
“啊？”
“你住哪儿？”
林霏惊讶地看着他，逻辑不清，“你忙完了？”
“是。”
“不是……”她缓过劲儿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谢谢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霍衍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这是郊区，天黑路滑，地铁站又远。咱们不算陌生人，于情于理送送你也不多。”
林霏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她僵硬地点了下头。
算了，有什么不可呢？
“麻烦你了。”
林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目视着前方。车上暖气开得大，她把羽绒服脱了。黑色高领贴身毛衣，配上黑裤黑靴，老一套的装束。
霍衍看了她一眼后，老练地开着车。
狭小的空间内，又不是私人关系，多少透着些不自在。好在彼此都不是那种脸皮极薄的社会新鲜人，话还是有的。
“你一直自己开车？”林霏问他。
“不是。”
“最好别一个人。王勇在逃，安全起见还是尽量别单独外出。”林霏提出一个警察的良心建议。
霍衍点点头，表示接纳。其实他今天来医院，主要是跟顾医生谈一下父亲的恢复情况。因为正好在附近办事，所以结束后就让其他人先走，自己顺道过来了一趟。
“人抓得怎么样了？”他问她。
林霏摸摸眉心，有些惭愧，“线索断了。”
霍衍扭头看了她一眼。她语气中的沮丧和低落有些明显，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地愉悦了他。
“慢慢儿来。”他唇角微扬。
林霏侧身看他，打量了一下后，忽然问道：“你那儿真没有线索？”
“没有。”
林霏会上他的眼睛，点点头。倒也不算失望，本来就是无奈之举。想再问他一点儿细节，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掏出来看了看，原本想按拒听，可一想到万一有任务呢，所以还是接通了。
“有事儿？”
“林霏……我这会儿在你家呢。师傅说你到医院帮他拿药去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往回走了。”
“哦……那、那行，我等你回来。”
林霏蹙起眉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挂断电话后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接着闭目养神。
霍衍忍不住扭头看她。眉头微皱，神情疲惫，语调也过于冷淡，一定是让她心烦的人。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能让她烦心？
“怎么无精打采的？”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开口了。
林霏靠在座椅上，轻轻呼出口气，反问他：“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霍衍一怔，扬眉道：“不知道，我目前还没没活明白。”
林霏侧头看他，换了个问题：“这么说吧，你会为了世俗的压力，去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儿吗？”
霍衍想了想，说：“如果世俗的定义里头包涵父母，那我会做。”
林霏有些惊讶。虽然她会问这个问题，也只是出于对他这种上层阶级人士的好奇，可听他这么回答，突然觉得人跟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管身处什么阶层，困扰始终会有。
“问这个干什么？”他抽空瞥了她一眼。
林霏摇摇头，“有感而发罢了。”
霍衍见她又靠回椅背，也就不再追问。送她回家已经有些失态了，接着对她好奇下去，后果他明白得很。
车子穿过旧国道，不知道什么原因路灯都没亮。因为路上有不少积雪和冰冻，车速一直提不上来。
接近十点半，这会儿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车内安静，车外荒凉。忽然一阵晃动，车子险些在地面的残冰上打了个转儿。
霍衍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护住林霏，滑行了一段距离后车子缓缓地停住。
“没事儿吧？”他解开安全带查看她。
林霏摇摇头，“你呢？”
“我没事儿，不过车不对劲。”霍衍边说边指了下故障灯，“你待着我下去看看，车胎有点儿问题。”
林霏“嗯”了一声，也解开了安全带。
“我帮你打灯。”她说。
霍衍拿着手电筒，蹲下去查看右后方的轮胎。
林霏正准备接过手电，忽然一个人影从身后蹿了出来。
“小心！”她喊出这一声的瞬间，同时以迅雷之势挡在了半蹲在地上的霍衍面前。
“砰”地一声之后，她只觉得右手几乎残废。忍着剧痛，使出格斗术，可还没过上一招，就被身后的霍衍推到了一边。
她下意识地抚摸右臂，毫不意外的在上头发现了血迹。用手搓了下血，她那双眼睛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袭击他们的人。内心的兴奋，几乎就要抑制不住。
这家伙终于出现了！
天黑，但雪光不暗，再配合上故障灯忽闪着，几乎是一眼，她就认出了王勇。
他右手拿菜刀，左手持铁棍，个子矮小，招招狠辣。可对上赤手空拳又高大健壮的霍衍，显然一点儿也不占光。
林霏一边细心观察一边偷偷爬进车内，飞速摸出包里的甩棍和跌打喷雾后，又迅速悄悄地溜到车尾。
见机会出现，她猛地从后面蹿出，接着“砰”的一下直接击中王勇的后颈。
等他忍着剧痛扭过脸来的时候，“滋滋”作响的跌打喷雾，瞬间灌满他的眼睛。
“啊——！”他痛苦地大叫，破口大骂。
林霏一个飞踢，直击他的下体。
“啊——！”王勇倒地保护自己，又是一声巨吼。
霍衍饶了过来，狠狠地补上几脚，彻底打得他无力叫唤。
“你没事儿吧？”林霏边问边解下腰带，踩住王勇的后背，准备将他五花大绑。
“车上有绳子。”霍衍大步走到后备箱取了绳子。
准备交给她的时候，发现她整只胳膊几乎被血染透了。
他拧着眉头说：“你赶紧去止血！我去绑他。”
林霏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按住手臂钻进车厢通知队里。
等她再下去的时候，霍衍正在腾空后备箱。
“你干什么？”
“把他锁进去，我送你去医院。”
林霏愣了愣，没有反对。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捆绑得结不结实，后备箱还有没有杂物。
霍衍把王勇扔到后备箱，砰地一声关门。又拿出一条新毛巾，系在了林霏的胳膊上端。
“上车，胎破了也能开一会儿。”紧急情况下顾不得别的，那么大的力道砍到胳膊上，谁知道有没有断。血都顺着毛衣涌出来了，可想伤口有多深。
林霏被他搀回车上没多久，缺血的症状开始出来了。
霍衍看着那条瞬间被血染红的白毛巾，恨不得把后备箱里的那家伙再拖出来猛打一顿。新账旧账跟他一块儿算算！
“怎么了？”见她又动了下身子，他低声询问。
林霏用左手掏出手机，虚弱地说：“打给陈队。”
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通，她轻声说着：“是，我现在去康复医院……王勇在车上……霍先生也在……我没什么大事儿。……好，待会儿见……”
霍衍忍不住看她。
要不是胳膊上还系着止血的毛巾，她这会儿根本就不像一个刚经历过生死搏斗的人。跟一个亡命徒斗争，无论胜败如何，过程都充满了惊心动魄。可她却像是习惯了似的，表现得异常平静。
这样的疯狂之夜。月光白，雪色亮。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美得让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