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颍川郡许县,联军大本营。
因袁绍死亡之故,联军各路郡守担心遭到清算,不得不加大军事投入,穷兵黩武已至极限地步。
不论盟主黄琬,还是目前中原战场主力陈王刘宠,以及各路郡守,目前都积极投身战备工作,以应对董卓夏收后发动的中原决战。只要挡住这一波猛攻,董卓那里后继乏力,彼此军力、士气差距会逐渐拉近,持平。
也正是因为董卓只有这么一击之力,一旦发动必然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为达目的,势必使尽各种手段。
故中原决战,哪怕联军竭力做战备,仍然存在被董卓一战击破的可能性。为避免这种可能性,除更为残暴压榨统治区内的人力、物力外,就不得不执行一些偏门路术。
比如再次联合河北,以达成某种制衡董卓的默契。
许县大本营中,蒯越、刘表以及蔡瑁突然被黄琬召集起来,在营房中与曹操相遇。
袁绍因罪受诛,曹操扮演着不光彩角色,哪怕曹操是被挟持的,可关东联军中持不待见、抵触情绪者比比皆是,但并不包括黄琬一系及荆州集团。汝南袁氏的影响力再大,也管不到荆州这块黄氏自留地里。
袁绍死了就死了,荆州士族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营房中曹操起身相迎,见随蔡瑁而来的张允额间扎孝带,曹操唯有一声轻叹,对张允轻轻颔首略作慰问。
自雒都天变以来,除去袁绍、袁术杀了一批公卿外,张温是第一个被正式处死的公卿重臣。
也宣告着时代进入了新的小篇章,象征着董卓局面大优,有了向公卿动刀的底气、实力。
待诸人坐定,黄琬才开口:“与董卓决战在即,天下顺逆皆系于此战。此战干系之大,也不消老夫赘言,诸君当世练达、英伟之士,皆自明了。”
自二月正式举兵以来,黄琬日渐清瘦,眼窝也略略深陷:“日前,董卓施暴杀卫尉张伯慎,正是为决战而布置先手。”
“自袁术杀少府阴修后,南阳豪强生怨引恨,若非张伯慎多方撮合弥补裂痕,南阳势必内乱自生,我军侧翼也将不攻自破。”
“董卓杀张伯慎,就意在先定南阳,断我军侧翼。一旦南阳落于董卓之手,颍川势必孤悬,难以扼守。那眼前各军加固营房、储备粮秣都将无用,只会成为拖累。”
局势很明显,南阳控制在手里,能有效支撑起颍川西南面的战线。一旦被董卓夺取,那么颍川郡两翼皆敌三面临敌,本身地理、山川就劣势,执意在这里继续固守与董卓决战的话,很可能会被包围、困死、全歼于颍川。
只要董卓在颍川拖住联军主力,以偏师掐断汝水、鸿沟漕运,拖个半年,集结在颍川的联军饿都饿死了,更别说打仗。
“故巩固南阳防御,直接关系我军生死存亡。”
“然而袁术擅杀阴修已失南阳人望,使袁术屯驻南阳已有不便。老朽与陈王殿下讨论后,有表刘景升为南阳太守之意,不知景升可愿驰往南阳,挑起这关系存亡之重担?”
黄琬询问,刘表起身慷慨应答,接下这桩任命。
再怎么说,那可是南阳郡,户口二百余万的南阳郡,只要坐稳南阳,他刘景升将成为今后联军中仅次于陈王、黄琬的大佬,他将顶上袁绍空缺的位置。
雒都公卿还没看出董卓杀张温的深层次用意,消息传到联军,关系自身存亡,黄琬一眼就能看出董卓用意。
曹操向刘表恭贺道喜,心中自是羡慕。
可刘表得到这一切完全是应该的,雒都天变后刘表自雒都出奔,追随在黄琬身边效力、奔走。本就是天下盛名之士,担任寻常郡守都是委屈了刘表,现在这个南阳郡除了刘表能接替外,其他人都不适合。
不论资历、名望还是能力,又或者阵营,无人能与刘表竞争。
“至于袁术,老朽与陈王计议后,认为其部骁勇,当调其军于九江休养。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或能解不世之厄。”
曹操听着心中也是无奈,黄琬、陈王也为难,现在根本调不动袁术的军队。
当世之中根本没人能指挥、调的动袁术,袁隗再生都不能,只有被杀的袁基还能调的动,其他的人拿袁术没有一点办法。
所以拉袁术所部来颍川助战,根本不可能,袁术不会奉令。与其尴尬,不如把划分给袁绍的九江拿出来给袁术养军,寿春就在九江,堪称两淮富饶之地。其郡守服虔虽加入联军却没有实际举兵,只是掏了点粮草。所以九江郡的经济完好,可以算是士民殷富物产丰饶,足够袁术养四五万军队。
南阳虽大,可现在各县对袁术的命令阳奉阴违百般抵触。
袁术征不来粮食、兵员,已到了纵兵劫掠才能维持补给的地步,留在南阳对袁术没有任何的好处,好言相劝还是能让他和平离开南阳的。
以九江换南阳,使名声完好的刘表去南阳备战,还有发动南阳豪强的可能性,不至于颍川决战之前,就让董卓敲掉南阳这个大侧翼。
某些程度上来说,颍川战场甚至可以战败,只要主力能撤回陈国、汝南一带。
颍川可以丢失,可南阳不能丢,南阳丢失意味着联军将无险可守,意味着董军可以从武关、伊阙关、虎牢关三面出击且进退由心,战略主动权尽落董卓之手,联军颓势将无从挽回。
不过这些大局跟曹操没多大关系,他这个空头吴郡郡守还没上任,麾下军队早已打光,现在的他就是黄琬帐下往来奔走的众多干将之一。
曹操靠往来于河北重新确立威信,保住了空头吴郡郡守一职,没有兵的郡守在联军中什么都不是。
上次去河北时,他已派曹洪、夏侯惇去扬州募兵,历经二月时间,现在已到了他亲自去迎接的时候,这次正是来与黄琬道别,并请求相关统兵文书。免得这支新募之军还没拉到颍川战场,就被亲近袁氏的诸侯火并,强行夺走。
参加过刘表的晋升酒宴后,曹操就飞骑赶往九江寿春,与扬州刺史陈温先汇合。
陈温是曹操的好朋友,与曹洪也有十分深厚的交情。
此次曹操募兵,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庐江太守陆康都予以了极大支持。
曹洪更是散尽家财,亲统千余家兵往来各县,前后募得两千庐江上等甲兵,丹阳兵两千余,九江兵千余。
所谓庐江上等甲兵,只是陆康掩饰的说法。庐江太守陆康并没有参加联军,很受诽议,已感到各方面的排斥。故而这次曹操前来募兵,陆康直接派出庐江在役老兵划归曹操统率,一支武备军械、指挥体系健全的军队。
丹阳兵在曹操手里惨败、全军覆没过一次,不论郡守周昕怎么努力,愿意应募为曹操效力的丹阳兵勉强凑出两千人;千余九江兵是刺史陈温直接转赠给曹操的现役军士。
算起来曹操此次募兵六千余,曹洪家兵千余,庐江上等甲兵两千余,丹阳兵两千余,九江兵千余。
算上驻屯沛国的曹仁、乐进二部,现在曹操军势在八千左右。
另鲍信的军队也在沛国集结,合并于禁及分驻陈留各地的零散军队后,鲍信如今有兵一万两千余。
又十余日后,曹操率新募之军抵达沛国龙亢,与前来迎接的鲍信汇合。
十来天的时间里天下局势又是大变,令曹操颇有些应接不暇,跟不上时局变化速度的疲惫感。
主要有两起变故,还都与河北有关。
第一是北伐魏军三战三捷,破幽州大将鲜于辅于范阳,以凌厉攻势迫使涿郡各县归附,新郡守公孙度背依强劲魏军,大行霹雳手段,短短三日之间诛杀涿郡豪强百余家,查抄钱粮财富、人口、牲畜、土地难以估量!
第二是魏越以桂阳人魏杰为南阳郡守,河南人周兼为郡守,南阳人黄忠、宗植为校尉各统兵近千,合兵两千走河内经荥阳、新郑直入南阳。
这支从联军主力眼皮子前南下的魏军横行无阻,新郡守魏杰提倡‘敛兵自守以待天下平’这种南阳自治两不相帮,不参与这场战争的政治号召。并迅速得到南阳豪强的拥护,积极响应驱逐袁术。
袁术本有退意,只是与黄琬讨价还价,结果麾下南阳籍贯的吏士纷纷背离,恍惚一瞬间,袁术所部三万余兵力就四分五散只剩下不到万人。
刘表也好不到哪里去,南阳豪强纷纷背离袁术的同时,并没有依附驻军叶县的刘表,都改投新郡守魏杰,还将刘表麾下的豪强裹挟夹带着改投阵营。
南阳局势变化之神速,袁术没有反应过来,联军也没有反应过来,就仿佛一个打盹的时间里,南阳豪强就站在新郡守魏杰旗下,一同高举‘中立自治’大旗,退出了这场战争。
一点都不意外,何进可以说是被袁氏阴死的。刘表虽然出自何进大将军府,可其他大将军府的南阳人多数都该投了魏越,毕竟大将军部曲诛杀袁氏满门的事实不容抹除。哪怕率兵攻杀袁氏的是雁门人张辽、陈留人吴匡,可诛袁氏满门的是大将军何进部曲,这是一支南阳人为主的部曲……这就够了,这就是南阳人始终与袁术走不到一起去的原因。
少府阴循(阴修)被袁术杀死,只是矛盾全面激化的引子而已。
何进的寡儿媳伊氏成了魏越的侧室,何进的孙子何晏是魏越的养子;何苗的女儿虽然改回朱氏,可也是魏越的侧室。再算上一众投在魏越麾下的南阳人,南阳人有什么道理抗拒与魏越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
何况,魏杰治理南阳的口号是中立罢战,这很符合南阳豪强的胃口!
不论帮董卓又或者帮联军,都不是南阳人愿意的。
何进兄弟一起死亡,南阳人已经被袁氏坑的血本无归;这场以复袁氏血仇、讨伐不义董卓而爆发的战争,从战争理由、动机上来说,就不讨南阳人喜欢!
南阳人接住魏越递出的杆子,全面退出战争其实是一种必然,有太多的因素在影响、修正。
南阳的巨变,仿佛蝴蝶煽动的翅膀,导致新一轮的灾难降临到曹操头上。
庐江豪强本就不看好联军讨伐董卓之战,否则庐江中立态度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郡守陆康就能促成的?
别说庐江、九江,就连豫章也缺乏战争动力,哪怕豫章郡守是袁遗,也无法改变豫章冷淡的战争热情。
厌恶战争,战争中好处也轮不到偏远的扬州士人分享,故抵触战争几乎是扬州豪强的普遍态度。
现在曹操抵达龙亢的新募军队中,两千庐江兵指挥体系健全,千余九江兵也是,两千丹阳兵更是自成体系。
自成体系,固然拉起来就能作战,但也有缺点,比如曹操无法对其军官、军吏进行调整,甚至无法指派过于严酷的战斗命令。
比如现在,南阳局势大变,联军前途暗淡的情况下,一个曹操怎么想都想不到的意外情况爆发了。
哗变。
自扬州新募来的五千余军队直接哗变,有计划的强夺军资后逃离,曹操虽手刃数十人都止不住哗变的势头。
到次日天亮时,只剩下五百余人还没跑,其他的都跑了。
这五百人还是以曹洪的家兵为主,曹洪另外的一半家兵也在混乱中被裹挟、鼓动逃亡。
曹操欲哭无泪,事业遭到了毁灭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