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自益州牧刘焉派青羌义从杀校尉贾龙后,就将州治所从绵竹移向成都。
自贾龙迎刘焉入蜀,当时益州内乱不止,刘焉就以绵竹为治所、根据地,现在扫平益州军中及成都周边的豪强势力后,刘焉选择了适合长远发展,但无险可依的成都为治所。
整个益州还在刘焉掀起的大清洗中混战不已,这场大清洗中随刘焉入蜀的官员、士族,以及客居益州的外州人,尤其是迁居益州的荆州人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黄权。
作为外来户,黄权少年时因才能卓越而担任县吏,然后也只是县吏而已,举孝廉什么的跟他这个外来户没关系。随着刘焉入蜀,黄权突然就受重用,及刘备带着荆州班底入蜀后,黄权的地位越发稳固,成为刘备左将军府的核心幕臣。
自关羽失荆州,一帮荆州人要打回老家恢复根基的时候,黄权入蜀退路被吴军截断,就北上投降魏国,刘备却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没有迁罪黄权留在蜀地的子嗣。而曹丕十分喜欢黄权,拜镇南将军,后迁拜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雒阳政变之前,还是小小县吏的黄权就在战乱中得到了时为武勇都尉魏越的征辟,只当是黄氏姻亲礼仪性的举动,黄权并不在意,在不清楚真正内情的情况下,黄权拒绝了第一次征辟。
其后白马寺事件爆发,魏越又以中垒将军开府的身份向黄权下达第二次征辟。还不知道白马寺变故的黄权坐不住了,辞去县吏一职就往汉中赶,刚好当时刘焉派张鲁进攻汉中太守苏固,蜀道断绝,黄权只能退回巴西。
很快,雒阳政变爆发,魏越完成了无数士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尽诛宦官。
被朝廷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的魏越第三次下达征辟令,黄权当即变卖家产带着家人北上与巴郡平板楯蛮叛乱的西园军上军司马赵瑾汇合,然后一同进驻汉中攻破张鲁,赵瑾前后叙功迁升汉中都尉,阳平关守将。
黄权在赵瑾破张鲁的一系列战事中也有立功表现,魏越出塞在即就遥授黄权为大将军府录事参军,命令黄权协助段煨、赵瑾防守汉中。
作为魏越在汉中的代理人,虽不曾逢面,不知道魏越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出自江夏黄氏,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破张鲁的战事中表现出众。反正官已授下,黄权也就坦然接受。
然而很多不得已的事情向他涌来,毕竟汉中就是悬在益州头顶的刀。这口刀落下,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益州牧刘焉!
让出汉中对刘焉来说也不是不可以,可阳平关不能交给汉中。
阳平关孤零零一座关隘,虽是险峻雄关,实际上承平已久,也是有防御疏漏的。可偏偏在张鲁杀汉中太守苏固,赵瑾、黄权破张鲁的一系列战事中,阳平关的防御疏漏已被堵上。
张鲁率兵自成都北上,沿剑阁栈道出古百牢关,到达沔阳后从阳平关打开缺口,并筑寨堡于西侧的走马岭。随后,南渡沔水占领定军山,向北夺取天荡山,层层蚕食包围杀死汉中太守苏固。
赵瑾、黄权几乎沿用张鲁的路线,先袭破阳平关,又夺定军山,居高临下冲击张鲁回援疲兵,一战破张鲁。
单独一个阳平关没有多少意义,现在赵瑾、黄权在张鲁增修的两翼堡垒基础上又进行增筑,结果就是刘焉不可能再轻轻松松同时袭破阳平关和定军山。即便守军松懈的情况下让刘焉一举袭占阳平关和定军山……可黄权在阳平关外几里外又增筑了汉城,即阳平关一线成了双保险。
如此明显的两场战斗,汉中的防御重心又是益州,瞪大眼睛警惕着益州方向……这种情况下刘焉怎么可能轻松攻破阳平关?
军事手段很难行得通,益州内部又陷入大清洗中也实在挤不出军队进攻汉中。
于是刘焉展开了外交攻势,他是黄琬的亲表兄……他的母亲黄氏,也是黄权堂姑姑……换言之,刘焉与黄权是相差二十岁的表兄弟。
刘焉的亲笔信,黄琬的亲笔信,堂弟黄连甚至从荆州跑到汉中来,这给了黄权太大的压力。
魏越已模糊的印象中,黄权的主要标签是江夏黄氏英才,记忆中黄权应该是在刘备夷陵大败时战死,并不知道黄琬降魏不就近降吴的事情。黄权给他一种靠得住的感觉,再加上他已实际上放弃关中、雒阳、黄河以南,布置汉中只是为了给刘焉添堵而已,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如果形势恶化,魏越连青州、兖州西部都会放弃,只守护黄河以北地区。所以汉中这种偏远的地方,本就是可以放弃、交换的存在。哪怕汉中关系着刘焉存亡,关系着朝廷对益州的影响力,可这一切都与魏越没关系,自关东暗潮汹涌,他出雒向北时就已经放弃了朝廷。
就整个江夏黄氏来说,关东有黄琬,江夏有黄祖,南郡有黄俊、黄连,雒阳方面有黄奎,河北方面有黄盖、黄忠以及黄琬独子黄逵……几乎主要成员分隶各方占据重要位置,甚至是主要领袖位置。偏偏,在益州却没有种子,这多少是一个隐患。
所以从整个家族长远考虑,迁居巴西的黄权一脉就应该就近投身益州阵营。不管今后作为火种也好,还是关键时刻拿益州卖个好价钱,都是不亏本的守成之见。而且以现在益州的动荡来看,和刘焉的姻亲关系,及关东黄琬的威望扶助下,黄权若带着阳平关、汉城加入益州,怎么也能当一个郡守,成为益州阵营的中坚力量。
只要改变态度配合益州方面,黄权眼前能获得丰厚的回报,战后长远利益也是极有保障的。
在董卓雒阳朝廷被打残前,黄河以南的事情再变化,都是可以稍加影响进行间接控制的。别说黄权带着阳平关,乃至是带着整个汉中重回益州,也影响不到魏越的边缘利益,该头疼的是董卓,不是魏越。
在魏越收到曹操出奔雒阳消息时,东鲜卑联军也正式请求议和。
曹操是蔡邕、魏越的朋友,董卓拉拢曹操导致其出逃,董卓多少要向魏越解释一下。理由也是现成的,不是他董卓对不起曹操,而是曹操谋乱之心由来已久,很可能是叛党尚书丁宫一党的骨干中坚分子。
丁宫资历很高,是尚书台最重要的两千石曹尚书,不提此人公职、威望和人脉,从私人信息来看,丁宫是豫州沛国谯县人,曹操的老乡。
不止于此,丁宫的族姐是曹嵩的妻子丁氏,曹操的生母;曹操的原配夫人丁氏也出自这个家族,没错,曹操娶了自己的表妹,所以丁氏始终无子,收侧室刘夫人所生的长子曹昂为养子;丁氏的妹妹又嫁给了夏侯渊,丁氏姐妹的弟弟丁冲,则是曹操重要且十分亲近的谋士。
董卓的解释没什么好在意的,哪怕董卓提前察觉曹操行为不轨将曹操杀了……魏越也不会怪罪董卓什么。现在董卓给出的解释,就是一个台阶罢了,魏越要不要都无所谓,反正需要这个台阶的是董卓。借着这个台阶,董卓亲自向魏越询问塞外战事进展,对此魏越也不好隐瞒太多,提笔书写着回信。
就在魏越书写回信时,路粹捧着一封新来李儒公文面露喜色:“主公,长史文通先生来文,言东鲜卑联军遣使议和。”
“哦?现在才来?”
魏越提笔蘸墨,刷刷写着给董卓的回信,突然问:“文蔚兄,关东之众进击雒阳,董卓可有成就大事之可能?”
“以主公尽诛阉竖匡扶社稷之功,兼蔡师贤名广布海内之助,尚不能令群雄臣服,更别说反噬恩主的董卓了。”
路粹说着稍稍迟疑,紧跟着说:“关东之众用心不纯,想来多怀割据之意。当初哪怕是何进尽诛阉竖,恐怕也无法安坐雒阳。”
魏越放下笔,接住公文笑着:“只有一人尽诛阉竖后能秉持国政令天下群雄膺服,可惜灵帝以黄琬为豫州牧,使其不敢妄动。”
路粹知道魏越说的是司徒袁隗,也就呵呵做笑不发表言辞,阴沟翻船的袁隗即便死的很憋屈,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谈论的。
魏越翻开公文眉目突然严峻、阴森,嘿嘿冷笑:“真是好事成双。”
将公文递给路粹,路粹这才得知内容,不由愕然:“盖勋自戕?”
魏越颇为苦恼抬手揉揉眉心:“北中郎将夏侯育老死于阵中,右中郎将孙坚追敌时为贼伏杀,现在副将盖勋又在帐中自杀……这是要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呀,好狠毒的用意。”
“军心难免有所动荡……嘿嘿,东鲜卑联军服软请求议和时,与之对垒的当世名将,大军副将盖勋却自杀,这真是鸟尽弓藏!”
“盖勋这是拿命再向我宣示他的不满愤恨,还是甘愿做个棋子污我名节?”
魏越眯着眼:“可惜我此战尽吞中鲜卑,携此不世之功,岂会在意这点点中伤?”
不清楚盖勋是真的跟他赌气,因为他的不信任不放权而通过自杀的方式向他抗议,还是因为自己已取稀世大胜,还是那种很难再输的大胜,所以东鲜卑联军遣使求和时,盖勋绝望自杀?
反正盖勋死了,没有死于董卓的暗杀,没有死在魏越手里,更没有战死于阵,而是自杀。
魏越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自平黄巾以来,当朝宿将只剩下皇甫嵩、朱儁、董卓、曹操、张举与我了。扶风鲍鸿,北地傅燮、敦煌盖勋、武威周慎、吴郡孙坚、涿郡卢植、颍川郭典都已逝去……突然感想起来,难免伤怀。”
收敛情绪,魏越提笔在公文上做批示,同意乌桓西部王难楼,扶余王尉仇台的议和提议。
将公文推给路粹,魏越却是森然冷笑,看向一侧侍立的典韦:“典君,请营中医匠来,要急促一些,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典韦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起来,眼睛瞪圆仿佛要吃人的老虎,龙骧虎步而去。
路粹不由干咽一口唾沫,布局已久的大清洗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