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是寒冬,余念却觉得心头腾升起一团无名的温热,随着筋骨脉络,源源不断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有人在喊她,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余念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的男人,他站在暗色的礁石上,风衣被海风刮得猎猎作响,与尽头那海天一线的深蓝色融为一体。
他像是传说中穿越风浪而来的海上幽灵,只为履行与恋人厮守之约,不顾代价,披星戴月赶来。
余念只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没有半点实感。
她探出手去,用指尖虚虚抚了抚沈薄苍白的唇瓣,低低呢喃:“是你吗?”
“我回来了。”沈薄侧头,朝她微微一笑,随之扬起双臂,接纳她入怀抱。
余念飞奔过去,借着猛烈的风雪,一下子拥住了这个男人。
是他,真的是他。
余念能闻到他身上久违的兰花香,与房间内残留的那些气息一致;他身上温度虽不高,但还算是温热,不是一具冰冷的躯体,不是她遥不可及的梦。
“你回来了。”余念攥住他背部的衣料,五指渐渐蜷曲、收紧,“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傻姑娘,”沈薄温柔地揉了揉她柔顺软滑的发丝,深深嗅一口气,眷恋地说,“我要拿你怎么办?我的傻姑娘……我很想你。”
“我也是,”余念怕表达不清楚情绪,又低低补充,“我也很想你,害怕现在是在做梦,是个过于真实的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别担心,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走了。”
“我不明白,你不是在那一次爆破里……”余念欲言又止,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在隐隐担忧着,害怕沈薄是一缕幽魂,听闻了死讯以后就要离去。
“我说过,我是影子。我不可能暴露在众人面前,包括英雄救美这种事情。所以,我受伤也一定不能被找到,那个屋子有接应我的人,一旦我出事,他们就会按照我的吩咐,把我护送到别处的私人家庭医生那里接受治疗。这是我的应急措施,”他顿了顿,轻声说,“又或者说,我是你的影子,是专属你一个人的底牌。我不会暴露在任何人面前,他们只有不知道我的存在,才能发挥我的最大价值。余念,我会一直守着你,守到老,守到死。”
余念捂住他的唇,说:“别说死不死,你要活着,活的好好的,我就只剩下你了。对了,你有受伤吗?”
“有,不过都包扎处理过,也过了容易感染发炎的危险期,别担心。”
“你没事就好。”
“你很害怕吗?”
“很怕。”
沈薄抵着她的额头,以唇啄吻,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害怕你离开……”
“那么具体是为什么?是害怕我不能回来娶你,会变成老姑娘吗?”
余念脸颊微微发烫,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觉得没有沈薄的陪伴,这一生都会很寂寞。她无比懊悔之前做了傻事,一个人去赴约,深入虎穴。如果她出了事,沈薄岂不是也要像她一样,抱憾终身?
还是说,会比她现在还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往深处想,沈薄此举又何尝不是在“报复”她,让她也尝尝看痛失所爱的滋味,给她一次教训。
他们之间不存在谁欠谁多,谁爱谁深。这一切,早在风雨沧桑中,灰飞烟灭。
她和他,两不相欠。
余念抿唇,说:“我原先以为我无所畏惧,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你。可后来,我发现我也贪生怕死,死到临头了才知道后悔……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也怕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你。不过现在都好了,一切都好了。你还在我身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沈薄用那双黑沉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眼底仿佛有光、有远古深渊,能一下将她拽入其中,沦陷至心底。良久,他一句话都没说,只将余念紧紧搂入怀中,用尽了浑身的气力,要将她完完全全嵌入身躯之内。
余念的鼻尖充斥着男人独一无二的兰花气息,那味道几乎是无孔不入,从她的口鼻悄然挤入心底,占据所有心室、心房。
直到现在,她那如被无形手勒紧的心脏才就此放松,怦怦然搏动,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这世上总有一些必不可少的人与物,并不是事事都可以随意。没了最爱的沈薄,她就是一具无七窍玲珑心的躯壳,就是行尸走肉,在土里腐朽,在风里凋零。
原来余念是这样的人。
她没沈薄不行,没他就不能活。
这一夜,风雪交加。
破碎的雪花砸在透明的窗户上,堆积成厚厚实实的霜花,那些雪絮的缝隙被暖色的灯光映出细微的黄色脉络,汇聚着数不胜数的热量,整间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余念和沈薄连夜坐飞机回了国,远离那个遍布尘嚣的地方。
他们拜托张姨煮了一壶胖大海,温热的茶水偎贴喉管缓缓涌入胃部,将暖意传达给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被这种莫名的幸福感包裹着。
余念舒适地喟叹一声,对沈薄微微一笑,“好久没这样放松了。”
沈薄也附和笑了一声,换个姿势将她拥到怀里,问:“有空去办个证?”
“证?”余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会儿,面红耳赤地答:“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了?”
“你不想?”沈薄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可声音却悄无声息地缩紧,绷直成一线,带着剑拔弩张的危险感。
“也不是不想……”
“在顾虑什么?”他抿了抿唇,自嘲地问,“是嫌我太老,当当情人可以,不合适当丈夫?”
“别胡说!”
“那是什么?”沈薄贴着余念薄弱的耳廓,暧昧低语,“为什么不肯?”
“你做好准备了?”
“嗯?”
余念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如果和我领证了,就代表我们会一辈子绑在一起,一同经历风雨,互相扶持,互相依恋到老。沈先生,你准备好了?”
“是,我时刻准备着,”他说得格外认真,从背后圈住余念,手臂越收越紧,“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刻,我就自私地想过了——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些羁绊,譬如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你是不是在抛下我之前,就会稍微慎重一点考虑了。”
余念想笑,觉得这个自大孤傲的男人什么时候脆弱成这样,居然企图用孩子来牵绊住她。另一方向去想,又觉得他可怜,为了留住她,已经别无他法,连这种馊主意都列入考虑范围了。
她还没回神,就被沈薄压制进怀里。他的手肆意抚过余念光滑的肩侧与脖颈,在她削瘦的肩头滞留片刻,随之,覆上一吻。
男人的吻一如既往带着霸道与侵略性,与此同时,那股清新的兰花香也若即若离,隐隐约约笼罩了她。
余念的视线下移,不经意间,瞥见了男人手腕上的伤疤——疤痕很旧了,像是烫伤又似割伤,她分辨不出来,只是很在意地抚了一下,浅揉轻压。
“这道伤是怎么回事?”余念问他。
沈薄不以为然道:“小时候,苏牧爬栏杆上偷偷抽烟。摔下的时候正好落到我身上,被他手里的烟头烫伤了。”
“你没躲吗?明知道会被烫伤,也没躲吗?”
“忘记了,烟头那么小,谁会注意到这些。他落下的时候,我应该也是没注意到,意外被砸中的。”沈薄说得风轻云淡,也就只有余念知道这厮是面冷心热。如果他那时候躲开,或许苏牧就会落得因粉碎性骨折,因此下身残疾也未可知。
他一定是为了救他弟弟,才这样挡箭。嘴上说讨厌同父异母的弟弟,心里却如火一般炙热,事事关照,事事护短。这个男人一贯如此温柔。
余念微微勾唇,似戳穿他的心思一般,带着狡黠的笑容,说道:“沈先生好像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冷淡。”
沈薄不为这种激将法所动,他似笑非笑,回击:“我‘冷淡’?那么,要试试看我热情似火的时候吗?”
没等余念反应,这厮就将她搂到了床上,倾身压制在身下。
或许是这股邪火憋得太久了,正好找到一个契机得以宣泄。
沈薄吻住了她的唇瓣,轻咬****,又粘缠又磨人。
余念怕极了男人这个样子,但不得不说,内心又有一丝窃喜与难言的期待。她也不知自己在期盼着什么,许是太久没有亲近了,所以一逮住机会,就想尽情纾解。
似被成千上万的蚂蚁撕咬一般,余念的脊背发麻,那种细小的麻感从骨髓深处渗透而出,汇向周身脉络。
难受……
这厮心眼真是太坏了……
迷迷糊糊间,余念想到了沈薄那句——“或许我们之间该有些羁绊,譬如一个孩子。”
他可能没在说谎吧?
看这架势,他的确是想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了。
余念又羞又愤,可又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都由着他吧!
沈薄没有安全感,那她就给他。
反正这辈子,她是绝对不可能逃出沈薄的手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