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屋里还有摄像头,这让余念感到有些郁结。毕竟她不是一个暴露狂,也不想让别人窥探有关她那么多的隐私。
余念说:“没想到大伯连这个都还留着。”
她扯起嘴角,尽力挤出一个温柔又灿烂的笑容,拿起泰迪熊说道。
“这只熊是谁送你的?”
“我爸,在他去世之前。”她的眸光瞬息之间暗了下来,像是失去了电力的璀璨灯光,舞台在霎时陷入灰暗。
“看来你大伯很念旧,你回国这么久,他还把你房间维持原样。”
“是啊,”余念腹中作呕,“他的确很疼我,连这些都还留着。”
余启寒甚至是拿她爸的遗物来“要挟”她,至少她绝对不会将这个珍爱多年的泰迪熊丢掉。一旦丢掉,他就能从中判断余念是不是间谍,以此来决定要不要杀人灭口。
“如果看见它就会难过的话,就把它放远一点,”沈薄从余念怀中夺过泰迪熊,仗着身高优势,不让她抢到,说,“我想你开心一点,不要看到它就想起你爸,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还我。”
“乖,我就放在沙发上,好吗?”沙发上的位置正好,不远不近,也方便余启寒监听,留了一线余地。但不会让摄像头对准床上,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隐秘的事情。
“那好吧。”
余念只能配合他演戏,顺从沈薄的意思。
他是在保护她。
就算余启寒怀疑什么,也只会觉得沈薄猜到了泰迪熊有猫腻,这才拿开玩具,而不是对付到余念身上。
是他亲手将炸弹移开了,有惊无险。
之前余念睡得多了,一时半会儿没困意,就和沈薄一起看电影。
电脑摆在床头柜上,屏幕忽闪忽闪的光照亮人的眉眼轮廓,打下灰影。
余念侧起身子,后背紧贴沈薄温暖的怀抱。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还是小时候的梦中情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和喜欢了多年的偶像恋爱了,亲吻着面前的他,又望着电视屏幕前的他,浪漫又美好。
她不自觉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温度从柔软厚重的棉被里倾泻而出,那股暖流紧紧勒住她的身体,在棉被底下涌动,像是给予人安全感的铠甲,又像是归属感极强的家。
余念莫名有一种狂喜,在心中悄然滋生——四面白墙堆砌的屋子,密不透风的屋顶;有一张足以躺下两个人的大床,身旁有她朝思暮想的人,仅仅隔了一寸的距离,体温偎贴体温,亲密又暧昧。
沈薄伸手揽住她的腰,线条冷硬的下颚抵在她的肩窝处,不自觉蹭了蹭,细小的胡茬险些刺入她的细腻的肌肤内,引发微乎其微的痛感。
“你困了吗?”余念问他。
“没有,你呢?”沈薄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迷,轻到似和呼吸一起吐纳而出,要不是她全神贯注在听,或许什么都捕捉不到,凭他风一般溜走。
“我也睡不着。”
“之前睡太久了?”
余念没吱声,瞬间脸颊烧红。
她想转移话题,但又反应过来,在余启寒的地盘,她不能提及任何除了恋爱以外的事情。她必须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任沈薄摆布,为所欲为。
他早料到这种局面了吧?
所以才会心甘情愿住进来。
就是为了逼她面对他,嘴里也只能说些天真烂漫的甜言蜜语。
老狐狸……
她嘀咕一句,却不知怎么溜出嘴角,被沈薄听了个正着。
“呵。”沈薄低低笑了,笑声压抑着,从胸腔里发出闷响,有一种宠溺的意味,让余念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青涩小姑娘,被那些手段老辣的情场高手随意撩拨几句,就会把整副心肝都掏出来,拱手奉上。
“那么好笑?”余念恼羞成怒,推了他一下,反被沈薄牢牢锁紧在怀中。
他吻了吻余念的耳垂,气息又变得浓重,“很喜欢抱着你。”
余念蹭着他肌理健硕的臂弯转过身,回望着他的眼睛,说:“听说男人在做了那种事情以后就会忍不住想要第二次,于是就会采取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女人配合他。你现在说这些甜言蜜语,也是这个目的吗?”
“你觉得呢?”
“是我在问你。”
“这不是甜言蜜语,是实话实说。我没有抱过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女人,余念。”
余念微滞,她呢喃细语:“怎么可能?”
在她的印象里,沈薄惯会招蜂引蝶,对所有人……不,可以说是所有女人都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
“你不信?为什么呢?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对所有女人都关怀备至的人?”
余念老老实实点点头,问:“难道不是吗?你对所有人都很好,我不能肯定我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我也从来不相信我有这样好的运气,能成为改变你的女人。说起这个,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
“嗯?”
余念凑到沈薄耳边,她很享受这样夜间私语的气氛,“我之前插手过一桩民事纠纷,丈夫在婚前对妻子很好,婚后展现了自己最暴戾的一面,但她的妻子一直默默忍受暴力行为,也没有离开他,是不是很奇怪?”
“你在暗示我什么?”
“倒也不算是暗示。你听我继续说吧,妻子不离开他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是唯一能拯救丈夫的人了,这种圣母的情绪一直支配她的行动,让她无法离开这个男人。”
“你想告诉我什么?”
“很多女人都会爱上一些渣男,其实也不是他们有多迷人,而是一些人骨子里就带有与生俱来的好强心,总觉得自己是能让渣男改邪归正的那个特别的女人。也可以说,这类人是有强大的自信。但我不是此类,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别人厉害的地方。”
“你很有自知之明,是吗?你想说这个?”
“嗯,我觉得你很好,哪里都好。所以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喜欢上我?”
沈薄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扣在怀中,肌肤相贴,问:“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很有魅力?为什么要自卑?”
余念想反驳,但话到喉头,又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她的确有一点自卑心理,不去接受沈薄,也是害怕他不怀好意,另外一种解读方式就是——这样优秀的人看上平凡无奇的她,一定是别有企图。
“你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但在我眼里,你是女神,光芒万丈。”
“你对谁都这样说吗?”
“你是特别的,”沈薄轻吻余念的唇,再次承诺一般地道,“我说过你很特别,也很吸引我。这些话句句属实,我从不说假话。至于对其他人彬彬有礼,那只能说是我的一种生活习惯,我乐于以那种态度对待所有对我抱有善意的人,我没有多少朋友,但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一些敌人,所以就习惯用那副姿态待人处事。”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一种手段。”
“没错,你会觉得我很卑鄙吗?利用人的弱点或者是迷惑他们,甚至连暧昧关系都是一种手段。”
余念摇摇头,“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社会,你的做法没有错,也没有违背什么伦理道德。只是,和我在一起以后,我不许你接近任何异性,除了我以外。”
“都听你的,沈太太。”
“我还不是你太太。”
“很快了,不是吗?”
“少自说自话!”
沈薄又轻笑了一声,宠溺地将她的额头埋入宽阔的胸膛,拥抱得很紧很紧。
他好像时时刻刻都这样愉悦,特别是跟她在一起以后。
余念揪紧了沈薄的睡衣领口,深深嗅了满鼻淡香。这些气味几乎是无孔不入,刺激她的嗅觉,在她的感官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独属沈薄的味道,是他独一无二的气息。
“我可以吻你吗?”沈薄忽的说道,声音萦绕在她的发顶。
余念没做好心理准备,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片刻,沈薄就弓起腰,半蜷曲起窄瘦的脊背,吻住她,以唇封唇。
余念挣扎不了,只能掩耳盗铃一般将被子扯高,遮住眉目,好像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就能削弱那点羞涩感。
他的吻技一贯是好,碾磨舔舐几下,就将她撩拨得分不清天南地北,不仅仅是晕头转向。
余念的后背再次发麻了,触电一般,让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颤栗,如惊慌失措的松鼠一般,被坚果诱惑下地,见到了误闯山林的旅客就瑟瑟发抖,咋呼上树。
余念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俊朗的眉眼,他的眼角眉梢总染着笑意,似春日的山风,秋日的梅雨,既粘稠,又轻柔,稍不留神,就被他在心底扎了根,长了漫山遍野的春芽,郁郁葱葱。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心都被他全部占据,已经无处可逃,避无可避了。
余念就这样被收获在沈薄的蛛网里,再也不能逃离。
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生新鲜事儿,许是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闲适的生活并未使余念完全放下心来,因为房间里的泰迪熊还在时刻提醒着她——万万不要掉以轻心,否则会吃到教训。
余念换了一身背部勾嵌金线的深黑晚礼服。裙不长,刚及小腿,脊背是裸空的,暴露到臀骨之上,那里有一圈线条迷人的腰窝。
沈薄贴心地将深黑西服脱下,搭在余念的肩上,恰好挡住了那毕露无疑的光洁肌肤。他倾身,炙热的气泽扫过余念的耳廓,轻声细语:“这里只许我一个人看。”
余念嗔了他一声,耳根再次烧的滚烫,似涌入了源源不断的星火,由于充血,耳垂的坠感沉重。
“你是在害羞吗?”沈薄轻佻地抚过她耳尖上娇小的水滴状红宝石,“这个颜色配你害羞的样子,很好看。”
“少废话,”余念低低喊了一句,“今天你是寿星,你说要去哪吃吧,我请客。”
要不是得知是沈薄的生日,她才不会穿不符合她简约路线的熟女风格。当然,潜意识里也有种刻意去迎合沈薄喜好的想法。
她这样穿,他应该很喜欢吧?
余念偷眼打量他,却被抓了个正着。
沈薄玩味地道:“今天的晚礼服,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余念没否认,问:“你喜欢吗?”
“要听实话?”
“当然要听实话。”
沈薄半眯起眼睛,似在深思哲理,很快,下了定论,启唇:“我更偏爱你不穿的样子。”
“……”余念服气了。
“只是个玩笑。”
“你别辩解,我都懂。”
“哦,那我就不否认了。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确偏爱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余念选择沉默。
沈薄轻笑,短促又悦耳的笑声似无孔不入,钻入人的五感之内,令人怦然心动。
余念下意识捂在胸口偏左处,用掌心感受体内不住搏动的心脏。
他总是这样,无时无刻撩动她心。
“不过,怎样的你都好,无论是忙碌时连妆都不化的你,还是为了我穿上精致晚礼服的你,都很迷人,”沈薄将手抵在她的后腰处,跟随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做你自己就好了,余念。在我身边,你可以选择任何你喜欢的人生,我不会阻拦你,但也决不允许你抛下我。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的未来,必须有我。”
他的话虽蛮横霸道,但从另外一方面来想,也可以说是最实际性的表白。
他承诺她可以执手携行,可以风雨同路,双双白头。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想说明这一点。
“我知道了。沈先生的嘴真甜,每天都在听甜言蜜语。”
“哦?是吗?或许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看出来了,对了,我有一件礼物给你。”余念坐上副驾驶座,从车座下面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里头是一只白金手表。
“送给我的?”
“CK的限量版,价格当然没有上千万上百万那么高,毕竟你的女朋友也没那么有钱,但这是我的心意,不许说不好看,也不许说不喜欢。”余念滔滔不绝讲完了一段话,停下来,喘了口气。
“我很喜欢,能帮我戴上吗?”沈薄的笑意很深,看得出是真心感到满足,“小的时候,我爸不太管我的事情。那时候我弟刚被接回家,虽然和我的关系并不好,但到我的生日这天,他还是在隔夜的泡芙上插了一根蜡烛送给我当生日蛋糕。”
“听起来好像很温馨,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很有趣,不是吗?”
“你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
沈薄话还没说完,忽的收到了一条跨国短信,上面写着:沈薄你好,听说你今天又老了一岁,为了庆贺你离死期不远了,我决定慷慨地花上一元人民币为你献上祝福。祝你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补充:这段话是白心帮我发的,并不是我个人的祝愿,所以无效,谢谢。)那么,晚安,再见。
“他是个贱人,字面意思。”沈薄微微一笑。
“我看出来了……”余念再次沉默了。
沈薄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钝钝地敲击两下,回给苏牧一条短信:“谢谢,这句话是送给白小姐的。”
余念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她明白这个男人的心究竟有多柔软,以至于一直用亲弟和他针锋相对的相处方式,回敬苏牧兄弟情谊。
他们两个也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互相看不顺眼,暗地使绊子,反而是用各自的方式守护对方,并且真心实意祝愿对方,只是表达方式不太明显罢了。
诚如沈薄所说,他是苏牧的影子,一个在太阳底下,一个在太阳的背面。
而她与沈薄的关系则是:他是她的后背,尽自己所能守护她。
家人与恋人,他都在用充满爱意的方式保护着,他是个如初春般温柔的男人。
沈薄把手机放回车座旁的零钱小槽里,轻歪了头,轻声细语:“我很开心,谢谢你,余念。”
“你之前也有精心准备我的生日,这是回礼。还有,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太客套了。我们是很亲密的关系,以后也会生活在一起,组建一个家庭,不是吗?”这种话让余念来说,真的是让人面红心跳。仿佛是她在和沈薄求婚一样,主次都变了。
“这话该由我来说,”沈薄握住她的手,略带薄茧的粗粝拇指拂过她突起的骨节处,残留下星点热度,又说,“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送给我?”
“可能算不上是礼物,但却是你想知道的。”
余念心头一跳,隐隐有种抓心挠肝的焦虑。她想问,却被沈薄止住了声。
“去看看就知道了。”沈薄说。
他驱车穿过深邃的隧道,往偏僻的郊区开去,那是通向另一个小镇的路,沈薄对西西里岛这个大区像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