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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姑获鸟的夙愿(6)

余念舔了舔下唇,汗液早已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在她的眉心间滚动,拉开一条糖浆一般剔透的轨道,滑至下颚。

还有一分钟,六十秒。

现在还剩下最后三秒,三、二、一……

她闭上眼,复而睁开,奇迹就此诞生……

咦?

外头还是清冷如初,什么人都没有!

什么姑获鸟,果然是季岚的第二人格所为吗?

反倒让警方扑了个空?

那么她的儿子……也是她的另外一个人格劫走的吗?所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余念觉得有点失落,这种失落倒不是因为季岚没有落难,而像是等了整整一夜的流星雨,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期待那种一瞬即逝的美丽,结果还是没有目睹真容的运气。

余念给徐队长的对讲机里发话:“喂?徐队长?我是008,余念。看来姑获鸟这件事有点问题,先把季小姐找出来吧?”

“不等了吗?”

余念看一眼时间,已经十分了,“估计没有姑获鸟了,这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余念给季岚打电话,但没有人接。

按理说,外面有警方保护,她再怎么怕门铃声,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敢接。

余念连续打了五个,还是没人接。

突然,她的心底,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徐队长,我想季岚可能出事了,赶紧去屋里,不然来不及了!”余念奔下楼,朝她家跑去。

警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撞开门,只见得季岚趴在地上,唇上的血色淡去,再一碰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们赶紧把季岚送往医院,希望能得到救治。

然而,半个小时以后,传来一个噩耗——季岚由于误食苦杏仁苷,中毒死亡。

很快,法医在杯垫上检验出干涸了的苦杏仁苷。

有人先是把杯盖上涂满苦杏仁苷,等季岚泡好了安神茶,顺手将杯盖放在玻璃杯上,升腾的热气就会覆上杯盖,溶解那些苦杏仁苷,从而滴落到杯子里,被她误食。

凶手熟知她的生活习惯,并且知道她换锁,又怕死,必定会牢牢将自己关入家中,从而中毒了,呼救无援只能乖乖等死。

这个人,一直蛰伏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啊!

这是谋杀!

季岚求生欲这么强,绝对不可能自杀的!

但是这附近八面埋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又怎么可能被毒杀呢?

难道真的有姑获鸟?她穿墙而入,杀死了季岚?难道真的是前妻?

不过,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季岚没有精神上的问题,也不存在第二个人格。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她,一心想要害死她,甚至把警方的行动都算计在内,这绝对不是一个偶然。

余念警惕地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附近埋伏着什么人。

棘手,真棘手。

她头都要大了。

凶手毒杀的手段并不错综复杂,甚至简单到极致。

但他利用好季岚受压后濒临崩溃的心理,就很容易得逞。即使充满偶然性,没得逞也不要紧,他只是“试杀”。

这种行为,像是在狩猎区游走的猎户,在各种地方埋下了简易的铁夹,再以凶悍的模样追赶猎物,使其惶惶不安,拔腿狂奔,最终自己踏入陷阱里,被轻易捕获。

真是个很好的猎手呢。

余念抿唇,眉间愁绪绉结。

她这一生,最恨的事就是看着一个活人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死去,却不能施以援手,这象征着她的无能。

她无能为力,改变不了死亡的结局。

每每到这种境况,余念都会想到自己的父亲——他坠楼的样子就历历在目,遍地都是血,触目惊心。

余念痛苦地闭上双眼,眼皮紧紧拢在一起。她的睫羽如尖塔的顶部,迎着风雨,摇摇欲坠,随风微颤。

余念没赶上,也没资格放声大哭。

或许她能救他的,只要早一些发现父亲寻死的端倪,就只差一点点……

“余小姐对这桩案子怎么看?”徐队长问她。

余念回神,贝齿轻咬下唇,倏忽,松开了,“查吧,我知道白然有外遇的事情,先从那方面查起吧。”

苦杏仁随处可以买到,但提取精制苦杏仁苷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他们推断不出具体下药的时间,这样就无法去调查犯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不过季岚再可恶,有罪,也不是普通人能随意制裁的,这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

余念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凶手还会有下一步计划。

她想在那个人对孩子痛下杀手之前逮住他,绝对不能再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警方在屋内搜查了半天,一无所获。

临走前,余念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照片上有一处凹痕,像是被人嵌入了指甲,饱含妒恨的情绪,刻意掐出的一小轮弯月形态,正好落到了季岚的脸上。

那印记凹凸不平,被灯光一照,拦住光,散出薄薄的白晕,使得季岚的脸颊鼓胀丑陋,看上去滑稽又可怖。

余念觉得哪里不对劲,让法医去收集照片附近残留的指纹或者毛发的样本,却一无所获。

一般的人若想下毒,必定做完这些就开溜。哪里会像这个凶手一样在屋内信步游走,还伸手触上结婚照,留下了这样古怪的印记。

这个凶手做事一贯是冷静的,好似季岚的存在逼疯了他,从而做出匪夷所思的反击动作。

而他的目标也一直都是季岚。

真的是姑获鸟吗?还是说……真的是心怀怨恨化作姑获鸟的前妻?

余念想到了季岚所说的,前两天晚上十二点,在那时候都会有姑获鸟来敲门。

她去找了白然,调查有关案件的事。

余念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昨天和前天晚上,阿离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有,怎么?你们怀疑她?”白然抱以全副的不信任,对于妻子死亡也没有半分伤痛,反倒是极力袒护小情人。

余念只觉得恶心,蹙眉,又问:“整个晚上,你们都在一起吗?”

“当然,我们在一起一整晚,后来就一起睡了。我跟你们说,这些都是我的隐私,我有权要求保密,要不是你们警方以调查为借口挟持我说,我才不会说出这些有损我声誉的事情。之前我也签了保密协议的,你们不许在外面传,知道了吗?”

余念没理他。

她带上自己的一套测谎仪,给白然戴上设备,又问了一次,结果仪器显示他没在说谎,一切都正常。

她下意识拧了拧眉心,不知该怎么办。

阿离有确凿的不在场的证明,明明她的嫌疑最大,现在却能轻而易举摆脱了。

但无论怎么看,季岚的死,受益最大的就是她。

又或许是白然自以为阿离没出去过,但她实际上有趁他睡着离开房间?

谁知道呢!

余念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前妻之死的事件上,她在网上搜罗各项资料,扒出了白然前妻的博客。

她曾经在这上面记述过一些事情,而最后一次留言时间永久地停止在了2013年8月10日。

余念无比惆怅。

果然,男人都靠不住,一个个都是现代陈世美,负心汉。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将鄙夷的视线落在了沈薄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沈薄啧了一声,挑眉,“余小姐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不是以为,我觉得是肯定。”余念意味深长地说。

“哦,不过据我对自己的了解,我这个人,再忠贞不二了。”他说话时略带笑意,听起来就不正经,像是开玩笑。

余念也没放在心上,又调转视线,看电脑屏幕。

她一页页翻阅博客,看里面的更新内容,希望能得知更多的讯息。

说不定是前妻的熟人为她复仇呢?

余念从第一张名为《往昔甜事》的文章开始翻阅,里面是由前妻直述的生活,底下是网友对渣男无尽的谩骂——“我的宝宝已经三个月大了,最开始三个月是不能告诉别人怀孕的,这是潜规则,所以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告诉你们。

嗯,再来说一说我和我老公的相遇好了。我的父母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是在高一认识的,当时他是数学课代表,长相特别清秀,哪里像现在这样遭我嫌弃呀。”

她发完这一段,下面附上了一张照片,脸被俏皮的图案挡住了。

只见得一缕阳光倾泻在少年的发上,泛起薄薄的白光。

余念继续浏览:“那时候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发奋,终于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就和我表白了。现在很幸福,他还在创业期间,常常很晚回家,但是为了养家,没有办法,我要多多体谅他!”

前妻又放上一张白然工作时的照片,挡住了脸,像是她的珍宝一样,想要炫耀,却又怕暴露于人前,怀有某种不安。

后面继续写道:“今晚我坐在床头等他回家,他到家的时候很迟了,还要加班,为了不吵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工作。不过也有一点点小失落,因为已经好久没有睡在一起了。”

余念心里泛起一股绵绵麻麻的苦涩感,想必前妻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出晚归是因为外面有人了。

她不忍心再看,随意浏览了几句就没继续了。

隔了一会儿,余念突然想起了阿离说过的话,她说她和初恋是高一认识的,后来白然独自创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其吻合……

而阿离的初恋死于车祸,这是不是就暗示了——她与他的爱情无疾而终,尽数毁于一场车祸?

车祸?!

难道说……

余念抿唇,她知道这个想法太过于疯狂。

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怎么可能隐姓埋名三年,改变了容貌,就为了布置下一场杀人游戏。

究竟是怎样滔天的爱意,抑或是痛苦到能够毁天灭地的恨意。

余念查到了前妻跳楼自杀未遂送往的那一间医院,她拨打了号码,急切地说:“你好,我是磊山区的调查人员,急需和你们咨询一些事情。”

“好的,你稍等,我跟上面汇报一下。”值班的像是个小护士,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犹豫不决。

很快,她就回来了,“你好,我已经通知了领导层,你问吧。”

“三年前,是不是有一名叫祁栗的女人送往你们医院救治?”

“就是那个被小三撞的前妻?我记得,她离婚以后,据说得了抑郁症,然后跳楼自杀,不过被树挡了一下,并没有当场死亡。不过媒体好像喜欢在网上乱写,到现在还传她跳楼自杀身亡。”

“她后来去哪了?”

“不知道,后来好像转到乡下的小医院去了,具体怎么样,我倒没去了解。不过,她没有死,只是头部撞伤,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醒不醒得过来就不太清楚了。”

“好的,我知道了。”余念挂断了电话。

祁栗无父无母,顶多当时让朋友照料一下,又没了丈夫,谁又会去关心她的死活?

她只要整个容,再毁去之前的身份,就完全可以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而且这个案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钥匙与密码锁,因为那一间房子本来就是祁栗与白然的婚房,自然而然她会保留这些。

那么,阿离究竟是不是改头换面后的祁栗呢?

余念还没来得及消化下这些讯息,就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面店老板自首了。

怎么这么巧?

偏偏在她怀疑上阿离的时候自首?

余念马不停蹄赶往磊山警局,老板就在审讯厅里。

她走进去,在老板面前坐定。

审讯室里的灯光很暗,光线是灰白色的,薄弱而昏暗,有种颓靡的气息。

余念双手交织,抵在桌上,“你自首了?”

“一切都是我做的。”

余念长叹一口气,“你说说看吧。”

面店老板点了点头。

他的下颚全是胡茬,粗一截,短一截,泛着浅浅的青灰色,突显出他的憔悴以及焦虑。